蘇岑從後面走出來的時候,並未看到陵雲淵。她擦拭着一頭長髮,探過了頭四處掃了一圈,發現陵雲淵並沒有在寢殿裡,愣了下:這麼晚了他能去哪兒?
直到蘇岑躺在軟榻上昏昏欲睡,才聽到寢殿的門響了一聲。
蘇岑迷迷糊糊翻身坐起:“阿淵,你去哪兒了?”
陵雲淵走過來,把她重新按了下去,掖好了錦被,壓低了聲音柔聲道:“蘇七回來了,我問一些事。”
蘇岑應了聲,這兩日都沒怎麼睡好,她一放鬆下來,就睏倦得緊,也沒想起來詢問蘇七這些時日去哪兒了?很快就睡了過去。陵雲淵一直坐在她的牀榻前,目光落在她被燭光照得泛着一層暈黃光暈的臉,指腹很輕的在她臉頰上拂過,深邃的眸底有一抹決然飛速閃過。
陵雲淵等確定蘇岑睡熟了,才熄滅了燭火,踩着一地的清冷重新出了寢殿。
整個寢殿空蕩蕩的,到了夜晚,除了蘇岑陵雲淵以及夏蘭三人,也就只剩下藏在暗處的暗衛了。陵雲淵走到暗處,蘇七閃身出現:“殿下,那個人的事情要告訴蘇姑娘嗎?”
陵雲淵沉默了下來,半晌,搖頭:“暫時先別告訴她。鐵腿王什麼時候到?”
蘇七其實挺好奇殿下爲什麼要跑到千里之外的那個小漁村找到那個人,他並沒有看出那個人有什麼特別之處?當然,除了一點,特別喜歡喝酒。他覺得那人最應該叫的,是醉鬼王,村子裡的人都說,那人十天裡有九天都是醉醺醺的。
不過好在那人看到玉佩,倒是沒耽誤事:“殿下,他不願與屬下一同回來,按照他的腳程,應該三日後會到京都。”
陵雲淵應了聲:“三日後,你去城門口等他,把他安排在客棧你就好。”
“是,屬下會妥善安排好的。”
蘇岑第二天醒來時,睜開眼,就看到眼前站着一個人,她猛地驚醒過來,嚇了一跳,等看清楚了時陵雲淵時,她幽怨地睨了他一眼:“阿淵,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
陵雲淵挑眉,在牀沿邊坐了下來:“本來是打算喊醒裡你的,沒想到我剛靠近,你就醒了。”
陵雲淵聳聳肩,表示自己很無辜。
蘇岑揉着眉心擁着被子坐起身:“現在什麼時辰了?”
“已經辰時三刻了。”
“這麼晚了?”蘇岑怪不得覺得自己這一覺睡了好久:“咦,可你怎麼沒去上早朝?”
陵雲淵身上帶着沐浴後的溼氣,道:“陵帝久病初愈,將養兩日,這兩日暫時不用上早朝。”
聽陵雲淵說起陵帝,蘇岑纔想起來昨晚上自己沒有問完的話:“瀾妃的事如何了?凌少卿有沒有被懲罰?”
陵雲淵的眸色微微一晃,蘇岑心裡咯噔一下。
“陵帝放了凌少卿?”
“放倒是沒放,不過與放也差不多了,我們不在的這些時日,穎妃一直都在養心殿親自照顧陵帝,穎妃醒來聽說了,氣差不多也消了大半,加上不知道穎妃對陵帝說了什麼,陵帝就信了有人栽贓嫁禍皇子,所以,現在找人繼續徹查這件事,不過相信不管查到還是查不到,恐怕凌少卿都會被放出來。”
蘇岑的臉色沉了下來:“穎妃倒是好手段。”
她對穎妃的印象着實好不了了,光是看着如今她那張臉,她整個人就覺得不舒服:“阿淵,我比較好奇的是,她那張臉到底是誰給她換的?”想要換的如此自然逼真,那麼醫術絕對需要頂尖了,可她並不知道這東陵國還有誰的醫術能達到這種地步。“難道,她其實是易容?”
陵雲淵沉默了片許,搖頭:“不會是易容,如果是易容,陵帝不可能不知道。”
他如果能接受易容過的女子,那麼,陵帝也不會這麼費盡心機地尋找模樣相似的女子了,更何況,易容過的面容,總歸還是能看出來的。
蘇岑咬着脣:“那到底是誰……”
陵雲淵眸色也深了下來,想了想,道:“這兩日得閒,一會兒出宮去問問三皇叔,他應該知道誰是這方面的換臉高手。”
蘇岑眼睛一亮:“是啊,我怎麼把端王忘了?端王肯定是知道的!”
陵雲淵先讓蘇七前去端王府告知了陵慕端一聲,等他們到端王府的時候,已經差不多接近正午時分了,端王聽到他們詢問換臉高手,先是愣了下,隨即想了想,才緩緩道:“能夠把一張臉換成別人的臉,這我還真沒聽說過。不過,能達到這種地步的,估計也只有我師父藥王手下的幾個徒弟了。”
“藥王?”蘇岑眼睛一亮:“那藥王現在何處?能知道現在另外幾位的下落嗎?”
只要能打探到具體的人,然後逐一排除,就容易各個突破了。
陵慕端嘆息一聲:“家師十年前就雲遊四海,師父一共就收過三位徒弟,我算是第三個,大師兄如今在南曄國皇宮,二師兄……很久之前就被逐出師門了。”
“逐出師門?”蘇岑立刻抓住了這一點:“爲什麼會被逐出師門?”
陵慕端眼底似乎有悵然一閃而過:“具體我也不清楚,我師承藥王的時候,只有大師兄還在,二師兄很多年前就被逐走了,具體的原因聽大師兄說,是他偷偷煉製一些不好的藥,害死了人,師父一向注重名聲,加上懸壺濟世,不能救人反而害人,一怒之下就把人給趕走了。”
蘇岑與陵雲淵對視一眼:看來這人的可能性應該最大了。
完全具備條件啊,第一,醫術夠高;第二,性格乖佞,被黑袍人所用也是極有可能的。
“那如果現在要找到他,可有辦法?”蘇岑興奮地問出聲。
陵慕端搖頭:“已經這麼多年了,我只知道他當年的稱號,號稱‘鬼手毒醫’,擅長醫術與毒物,只是可惜了……”
蘇岑沒得到更多的消息,耷拉了下腦袋,不過至少知道了名號。
有了具體的目標也算是收穫。陵慕端看出了蘇岑眼底的失落,歉意道:“要不要我寫信給大師兄具體問問?”
蘇岑搖搖頭:“沒事,我想辦法打探就好了。”
從這裡到南曄國,寫信一個來回,估計也要一個月之久,萬一那邊再耽擱一些時日,還不如她想辦法從坊間探得消息來得快。
陵慕端也知道蘇岑應該有別的辦法,也就沒在多說什麼。
剛好是午膳十分,陵慕端留兩人用膳,蘇岑原本是想應下來的,突然想起什麼,立刻飛快地搖搖頭:“咳,不用了,我與阿淵還有別的事情要做,改天再來蹭飯好了。”蘇岑回頭,朝着陵雲淵眨眨眼。
陵雲淵以她爲首,頜首:“三皇叔,我們就此告辭,你好生歇息。”
陵慕端應聲:“如果需要幫忙的話,儘管開口,我會想辦法儘量幫你們的。”
陵雲淵沉默了下,頜首:“多謝三皇叔了。”只是送蘇岑與陵雲淵出府的時候,陵慕端喚住了陵雲淵,等蘇岑走遠了,才斂下了眉眼,猶豫了很久,才道:“淵兒,你與蘇姑娘?”他溫潤的眸底有微光瀲灩,帶着一種複雜的情緒。
陵雲淵想起那個一年之約,也不知道怎麼面對他,靜默了片許,才道:“她與我……很好。”
陵慕端眼底有失落一閃而過,隨即擡起頭,笑了笑:“是我強求了,如果淵兒你與蘇姑娘情投意合,那麼,三皇叔祝福你們。”
陵雲淵垂眼,不知道要怎麼安慰,乾脆什麼話都不說,應了聲:“嗯。”
“……上一次在桃花莊,是三皇叔沒解釋清楚,讓你誤會了,你不要怪三皇叔。”陵慕端猶豫很久,還是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陵雲淵雖然想到了這種可能性,不過聽陵慕端說出來,還是鬆了一口氣:“無妨,本來當時的情況也複雜了一些,有人故意引導我誤會了,好在現在一切都沒有出現偏差,反而……”他與她之間,因爲這件事,說開了,他先前一直怕她會拒絕自己,可也正是因爲這件事,讓他知道,她心裡是有他的。
陵慕端聽出了陵雲淵話裡的意思,苦笑一聲:“這樣就好。”
“阿淵?”蘇岑走到了門口,發現陵雲淵並沒有跟上來,探過頭來,發現兩人正在說悄悄話,忍不住咯咯咯笑了聲:“你們在說什麼?還揹着我?”
陵雲淵回頭,墨黑的眼底都是溫軟:“沒說什麼,這就來了。”
轉過身:“三皇叔,我們先走了,改日再來看你。”
陵慕端頜首道:“好。”他看着陵雲淵走到了蘇岑的面前,兩人不知道說了什麼,蘇岑捂着嘴樂了,明媚的眸仁被日光一照,晃得眼睛生疼。他慢慢擡起頭,靜靜望着頭頂蔚藍的天際,一雙黑漆漆的眸仁,卻是越來越黑,濃烈的彷彿三月的幽潭,深不見底,寒徹冰冷。
蘇岑走到端王府門前,卻沒有上馬車,而是步子一轉,就往旁邊的街道走去。
陵雲淵跟上去,也沒問去哪兒。
蘇岑走了幾步,忍不住歪過頭樂了:“你不怕我把你賣了?這麼乖啊,我說不坐馬車就不坐啊?”艾瑪,平時要是這麼乖就好了。想到他昨日時不時的偷襲,蘇岑眼底微微閃着幽怨,不過隨即一想到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眼底閃過一抹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