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岑蹲在原地的動作有些僵硬,一時間,不知道要如何動作。陵睿的視線一直落在欒秋嫺的身上,空茫的目光輕輕淡淡的,似看着這邊,卻又像只是發呆。
蘇岑有些擔心他,他的狀態太不對勁。
“陵睿,你……”蘇岑站起身,朝陵睿的方向走了一步,陵雲淵握住了她的手腕,搖了搖頭。
“讓他自己冷靜一下。”陵睿對欒秋嫺的感情,這一路衆人有目共睹,若欒秋嫺最開始的欺騙是第一把利劍,那欒秋嫺爲了荊王要殺他則是第二把劍,第三把……恐怕就是即使荊王要殺她,她依然執迷不悟要爲荊王犧牲。
蘇岑想欒秋嫺應是知道荊王對她的態度了,而最後她依然那麼做。
只是不願面對她這三年的付出,不過是一場虛情假意的陰謀,她欺騙了別人的感情,可最終,她唯一的付出卻成了笑話。
她寧願用最極端的方法來證明她自己沒錯。
可偏偏她又是知道自己錯了,否則,最後她不會說出那三個字……
“夫人,公子,人逃了。”十一帶人追蹤荊王回來,卻並無收穫,荊王消失的徹徹底底的,絲毫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逃了就逃了。”荊王詭計多端,自然不可能不留後手,他的靈力高深莫測,阿淵與景戎兩個都探不到他真實的實力,恐以後此人將會是個強勁的對手。
“這些人要怎麼辦?”蘇十一看向荊王帶來的這些黑衣人。
“先帶回去再說。”他們沒有證據,只是單憑這幾個黑衣人,不能證明什麼,更何況,荊王是玉溪國的人,這裡是大衍,想要拿人,那麼他們除非前去玉溪國。
只是還沒等蘇十一靠近那些黑衣人,突然那些人身體一晃,全部都倒了下去。蘇十一臉色蹙變,快步上前,落下了他們臉上的黑布,只見他們七竅流血,已然氣絕。鬼醫隨即上前,探了探他們的脈搏,沉聲道:“他們來之前即服用了毒藥,若在一定時辰內不服用解藥,就會自行毒發身亡。”
恐怕他們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下了毒,這荊王可是夠心狠手辣的,絕不留下任何痕跡。
“先回去再說。”蘇岑走到鬼醫面前,看了眼齊刷刷倒下來的人,眉頭深鎖,腳旁陡然被毛茸茸的爪子撓了撓,蘇岑低下頭,就看到渾身被濺了不少血跡的雪狼,正睜着一雙無辜的狼眸瞅着她。
嘴裡發出咕噥聲,又用爪子扯了扯她的裙襬。
蘇岑蹲下身,“你想跟我走?”
雪狼立刻頜首,狼眸溢出一道亮光。
十一詫異問道:“夫人,它能離開百獸叢林嗎?”他還以爲它們這些靈獸不能離開,只能一直守着這裡。
蘇岑摸了摸它的狼腦袋,回答道:“它們的任務就是守護雀鼎,可既然雀鼎已經沒了,那麼它們也就沒有必要再留在這裡了。只是離開與不離開,是它們自行決定的。”
雪狼一開始不願離開,恐怕只是不清楚離開這裡,自己能去哪裡。
可後來它卻在危機的時刻出現了,那麼,也就代表了它要跟着他們走的決心。
雪狼沒看到蘇岑點頭,拿狼腦袋蹭了蹭蘇岑的小腿,被陵雲淵用腳頂了頂肚子挪到了一邊,雪狼嗷嗚一聲,只是狼眸對上陵雲淵沁冷的黑眸,頓時蔫了下來,狼腦袋趴在前肢上,巴巴瞅着蘇岑。
“那就帶回去吧,只是不許主動傷人,不許主動攻擊人。”雪狼與二呆不同,它在這百獸叢林裡隨性慣了,萬一任性了,就是一個隱患。
“嗷唔唔……”雪狼激動的晃着狼腦袋,又要去扒蘇岑的小腿。
躥到一半,又默默挪了回來,擡眼警惕得瞧着陵雲淵,它可沒忘記先前這人與它對敵時的兇狠勁兒。
蘇岑一行人很快就離開了百鬼叢林,行了一夜,直到天色將亮時,纔出了巫山,回到鎮上時,天色已經完全亮了下來。他們重新包下了一間客棧的後院,迅速沐浴洗淨了一身的血污,換上衣服,輪番守着休息,再醒來時,已是天黑。
蘇岑迷糊地睜開眼,甩了甩腦袋清醒了些,巫山之行,彷彿只是做了一場夢。
可蘇岑知道,夢醒之後,還有事情要處理。
“醒了?”耳邊,傳來很輕的聲響,低沉的嗓音讓蘇岑歪過頭去,在陵雲淵胸前親暱地蹭了蹭,探過頭去,看到小殿下睡得正好,才轉過身,把腦袋埋進陵雲淵的胸前。
“唔,醒了。現在什麼時辰了?”房間裡只點了一盞不甚清楚的燭火,外面黑漆漆的一片,分不清時辰。
“天剛黑一個時辰,要用些膳食嗎?”陵雲淵的指腹在她臉上撫過。
“不用了,還不餓。”蘇岑翻了個身,仰着頭瞧着牀頂垂下的流蘇,“阿淵你說,陵睿會不會……想不開啊?”畢竟心心念唸的人,一直騙了他十多年,這怎麼想都覺得是崩潰的事,更何況,欒秋嫺還是他太過在乎的人。
“不會。”陵雲淵單手撐着腦袋,黑眸落在她的臉上,暈黃的燭光把她的臉照得破有些模糊,卻讓人有種怎麼都看不夠的感覺。
“爲什麼?”蘇岑覺得陵睿當時的狀態挺不好的。
“身爲皇家子嗣,從小就會專門訓練心態,否則,當了帝王,強壓之下,極容易精神垮掉。”精神垮掉,比身體垮掉還要危險。
“可陵睿……會不會成爲一個特例啊。”畢竟,先前因爲欒秋嫺的死,陵睿已經把自己弄成了這幅模樣,如今是三重打擊,蘇岑生怕陵睿那小心臟受不了。
陵雲淵也沉默了下來,也不是沒有可能。
不過等翌日天亮,蘇岑起身打開房門,就看到陵睿竟然在後院裡練劍,蘇岑訝異地瞪圓了眼,仰起頭去看看今個兒的日頭是不是從西邊出來的。
蘇十一也站在一邊,看到蘇岑過來,立刻上前。
“夫人,這睿王是不是刺激受的太大了,這都練了半宿了,也不知道累的?”
“讓他發泄發泄情緒,否則,纔會真的出事。”能知道找事兒做,而不是憋在心裡,也算是好事。
只是等陵睿一直練到正午時分,依然不打算歇息時,蘇岑着實頭疼了。
走過去,道:“你這是打算精疲力盡而亡,殉情呢?”
陵睿手裡的劍驀地一頓,隨即又繼續練了起來,陵睿身上的錦袍被汗水浸透了,脖頸上的傷口也裂開了,血珠不時冒出來,與汗水混合在一起,怎麼看怎麼……可憐。
“你要是想殉情,也不用這種方式,師父那裡有各種毒藥,保準你吃了立馬見效,也省得你這樣一點點流血而亡。”蘇岑真想上去把人給掐死算了,怎麼就這麼能折騰呢?
陵睿的臉上出現一絲裂紋,卻又很快就重新恢復了。
這也不行?
蘇岑倚着亭子的柱子瞧着,漫不經心道:“對了,溫姑娘一會兒要回溫府了……”蘇岑偷瞄陵睿,瞧見他臉上依然沒什麼情緒,只是握着劍的手緊了緊,蘇岑眼睛一亮,繼續加油:“你畢竟還欠人家一個道歉不是?趕緊去還來得及,否則,溫姑娘這回去可就要嫁人了,你再去,人夫君估計就不能讓你見了。”
“砰”的一聲,陵睿一個力道不穩,把面前的假山給削掉了一個角。
蘇岑拍了拍手,覺得自己的目的估計也達到了,剩下的就交給陵睿自己想了,從前幾天他所表現出來的,他就不信他對溫若雅真的半分心思也沒有。
否則,他也不會因爲景戎的出現而不舒服了。
只是蘇岑並不確定陵睿對欒秋嫺到底又是什麼心思,先前她是覺得陵睿對欒秋嫺用情極深,可這個‘情’到底是憐憫之情多一些,還是真正的男女之情,就不得而知了。她唯一能確定的是,陵睿當初從溫家把欒秋嫺帶走時,鐵定只是憐憫。
可後來,就只有陵睿自己清楚了。
蘇岑勸完陵睿不久,陵睿就回了自己的房間,只是卻依然沒找溫若雅,溫若雅離開是真,只是成婚卻是假的。
蘇岑頭疼,“阿淵,你說陵睿到底是怎麼想的?”他要是像先前一樣,大醉一場或者別的,她還能安心一些,可偏偏他這次……太過不正常了啊。
“他年紀不小了,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就看他自己的承受壓力有多大了。”
蘇岑聽完,默默點了頭,欒秋嫺的屍身他們給帶了回來,翌日就安葬了。唐生的屍身運回玉溪國唐家不切合實際,於是蘇岑將唐生火葬了,撞在一個陶瓷瓶裡,打算去玉溪國的時候,有機會送到唐家祖墳,與唐家的人安葬在一起,也算是讓他在天有靈瞑目了。
欒秋嫺安葬時,陵睿也出現了,看起來極爲正常,只是等安葬完了之後,蘇岑捏着手上的信箋,氣得腦仁都疼了。
上面只有一行字:斬七情,斷六慾,四大皆空,勿念。
蘇岑欲哭無淚地擡頭看陵雲淵,“阿淵,他不會想不開……去出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