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當時有規定:在養殖上,一個家庭最多隻準養10只雞(或者鵝、鴨)、一頭豬(或者一隻羊);在種植上,最多可以種2棵果樹,多出的就是“資~本~主~義尾巴”,必須“割掉”。至於蔬菜,上面沒規定。但爲了“割”的乾淨、徹底,見綠秧兒就拔,就割。
“別人送的也不準多養!”那個隊員邊說邊抓住其中兩隻,手起刀落,那兩隻小鵝便屍首分家了。
婦女心疼的一下子坐在地上,低下了腦袋。
帶隊的指着那把沾着血跡的刀,對婦女說:“這就是不按規定飼養的結果!看在是鄰居送給你養的份兒上,態度也還可以,你寫個檢討就可以了。要不,就報到公社去批鬥!”
田苗苗被這血腥的場面嚇壞了,摽着田青青的胳膊說什麼也要讓她抱。然後就再也不肯下來。
田青青見去一隊還要走一大段路,田苗苗又不肯下來自己走,自己這具小身板兒抱着她走路還真費勁兒。便打消了繼續觀看的念頭,揹着田苗苗回家了。
田青青下午聽說,村邊上她讓封大肚開墾的閒散地,全給割了。離村遠的幾塊,因爲工作隊沒走到,到安然無恙。這讓田青青多少心安了一些。
第二天,也就是運動的第三天,全村的男女社員,包括半勞動力,都到公社去開批鬥會。田達林和郝蘭欣也不例外。
有小道消息說:這次全公社抓了十多個典型,要在會上進行批鬥。十隊上的二老別曲治仁也在其中。
田青青前世裡對批鬥會印象不深,有的也是從電影、電視裡見過的一鱗半爪。這世趕上了,便想親臨現場去看看。不爲積累資料,只是爲了解這個特定年代裡的特殊狀況。
郝蘭欣卻不讓。說:“什麼好事?又喊口號又批判的,嚇着你們嘍。”
田達林也說:“還得排隊入場,工作組發現了也得往外攆,別去了。”
田青青只好點頭答應。但又不願錯過這次瞭解農村現狀的機會。便給楊老太太說,她帶着田苗苗去掃面袋。讓她自己在家裡好好歇兒歇兒。
楊老太太還沒有徹底擺脫“運動”的陰影,臉色黃黃的,吃不好也睡不着,懶洋洋的像病了似的。田青青不忍心把田苗苗撂給她。並囑咐田幼春。哪裡也不許去,在家裡好好陪着楊奶奶。
都料理完了以後,田青青便騎着自行車,馱着田苗苗出了村。在沒人處閃到空間裡,然後在空間壁的籠罩下,向批鬥會場奔去。
批鬥大會會址設在躍進公社中學的操場上。用課桌在北面衝南搭了一個臨時講臺,貼着用白紙寫的橫幅:批鬥資本主義大會。
臺後,公社的武裝部長帶領着二十多個基幹民兵在忙碌着。他們的任務是把各大隊送來的典型分子整治、打扮一番,好隨時上場。
學校也停了課,老師和學生們同社員們一起參~加~批鬥大會。得天獨厚。老師和學生們都按年級,排坐在會場的前面。
各村都是基幹民兵在頭裡排着隊,打着紅旗,喊着口號入場。本村的社員羣衆緊跟在隊伍的後面,魚貫而入。數千民衆一個個都陰沉着臉。丟魂落魄似的,如喪考妣。
可不是?昨天全公社割資~本~主~義尾巴的運動中,他們幾乎都是不同程度的受害者。在吃大鍋飯的年代,口糧指標低,家家都是半年糠菜半年糧的。種幾棵南瓜,兩畦兒蔬菜,既吃着方便。還能省不少口糧呢。叫人們怎麼說笑得起來?
田青青把田苗苗放進空間堂屋裡,摘了兩個西紅柿,洗洗乾淨,還預備了一盤兒花生米和小點心,讓田苗苗自己隨便吃。自己便在空間壁的籠罩下,像個幽靈一樣。在人羣中穿梭起來。哪裡有人議論這次割資本主義尾巴的事,她就在哪裡停留,傾聽所發生的新鮮事,以及人們對這次運動的看法。
很快她就瞭解到,幾乎村村都有典型事例發生。
楊家莊楊慶棣在門前栽了兩溝大蔥。工作隊帶隊的對他說:“大蔥也是整頓吃的?你在門前栽這麼多,分明是秋後去賣的。這是資~本~主~義尾巴,今天我們要割掉它。”
一名工作隊員正要去割,帶隊的又說,“割掉還會長,拿鎬頭挖掉它。”另一名隊員從楊慶棣家裡拿來一把鎬頭,把大蔥一棵一棵地挖起來扔了。
帶隊的擡頭一望,見楊慶棣家小房的房頂上,用瓦盆栽了幾株青翠欲滴的辣椒秧,大嚷道:“你家房頂上還有資~本~主~義哩。”
楊慶棣爭辯道:“我家小房上栽的是朝天椒,是觀賞植物,又沒佔公家的土地,這不能算是資~本~主義。”
帶隊的說:“房頂上的空間,哪一處不是公家的。再說,所有土地都是集體所有制,那瓦盆裡的土,你能說不是公家的?!保不住你還是從公家的大田裡偷來的呢?!”說完,他拿起一根曬衣服的竹竿,把瓦盆戳了下來。瓦盆“啪”的一聲,掉在地上,摔成幾塊碎片。
帶隊的又對領道的該隊政治指導員說:“記下他來,他是最典型的資~本~主~義,明天用網兜背起這些碎片,去公社大會上進行批鬥。”
王家窪到沒有抓住資本主義,卻發現了反革命。
原來,工作隊在挨家挨戶割資~本~主~義尾巴時,發現一家的土磚牆上用粉筆寫着“mao主席刀夕”五個字。帶隊的就問領道的生產隊政治指導員這是誰家,並讓把家主叫來。
家主王小七很快被喊來了。帶隊的對他說:“王小七,你家出現反動標語了。”
王小七嚇得戰戰兢兢,顫抖着聲音說:“我家哪有反動標語?”
帶隊的說:“你看你家這牆上,mao主席刀夕,不是反動標語是什麼?”
王小七一看,原來是上小學一年級的兒子寫的,把三筆的萬字寫成了兩筆的刀字,歲字沒寫山字頭,只寫了個夕字。就解釋說:“是我讀小學一年級的兒子寫的。他成績差,寫錯了字。看在他是無知的孩子份上,原諒了他吧!”
帶隊的說:“兒子寫了反動標語,是父親教的,父親就是反革命。這是階級鬥爭,沒有原諒與不原諒這一說。”
王小七的妻子趕緊端來一盆水,用抹布把字跡擦得乾乾淨淨,對帶隊的說:“同志,我把字跡擦乾淨了,我丈夫就不是反革命了吧。”
帶隊的回答說:“反動標語擦掉了,反革命的帽子擦不掉。明天他要掛黑牌子,以牛鬼蛇神的身份,參加公社批鬥大會。”
王小七的妻子一聽,“嘭”的一聲,把水盆扔出老遠,坐在地上大哭大嚷起來:“我家是貧農,憑什麼把我家打成反革命?天地良心啊,我家可沒做對不住dang,對不住man主席的事……”
她哭着喊着,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從柴堆裡抽了根紅荊條子,趕着兒子,連聲罵道:“叫你亂寫亂畫,我打死你這不爭氣的兒子……”
兩個鄰居急忙把她拉住了。兒子嚇得跑着鄰居家躲起來。王小七的妻子沒有打着兒子,又坐在地上哭起來……
在羣衆中,田青青還聽到了不同的聲音。
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叼着旱菸袋,一邊吐着菸圈兒,一邊滿臉自豪地小聲對身邊的人說:“咳,咳,說到底,這些人啊,都是吃了心眼兒太死的虧。
“這個年代,只要你敢說大話,奉承着說,就什麼事也沒有。
“我家養了十四隻小鴨子。昨天工作隊非說我超過了規定的指標,一定要給我殺死四隻。
“我說:‘這我知道,但你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們知道多出來的四隻小鴨子,是給誰喂的嗎?’
“工作隊帶隊的搖搖頭。其他人也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沒一個說話的。
“我一看有門,指着小鴨子對他們說:‘這多出來的四隻,是給mao主席喂的!等它們長大了,我就送到北京去,給偉大領袖mao主席吃!
“mao主席領導我們鬧革命,推翻了壓在我們頭上的三座大山,難道我們就不能表達表達我們的心意嗎?所以,我就多養了這四隻小鴨子,長大了送給mao主席去。
“誰要是想把我的鴨子殺了,那他就是發瘋了,就是要反對mao主席!!’
“你說結果怎麼着,他們聽了,乖乖地走了。一隻也沒敢動。”
“秋後小鴨子長大了,你真的送去?”他身邊的一個人乜斜着眼睛問道。
中年男子似有察覺,眼珠一轉,說:“那當然,只要大隊部敢給我開證明信,我就敢去!”
他身旁的一個人用手捅了捅他,聲音小的田青青剛能聽到:“這事你自己知道算了,千萬別當經驗往外說!”
“………”
田青青還想繼續聽,大會開始了。
武裝部長走上講臺,拿起廣播筒,帶領羣衆呼了一陣口號。隨着口號聲,民兵們把經過打扮的典型分子一個接一個地引到臺前,面向羣衆站成一排。
他們一個個戴着高高的用色紙糊的帽子,胸前掛着寫有大字的木牌子,背上揹着他們罪惡的產品。()
告知跟讀的親們:
169章做了修改,添上了二老別的真實姓名曲治仁,別的內容沒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