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吃過晚飯了,許靜的爸爸纔回來,在昏黃的燈光下,他就象是剛從土裡鑽出來的一樣。全身上下都是土,一進門就彎腰在那裡咳嗽。
許靜的媽媽連忙上前,幫他拍掉身上的土,一邊焦急地說:
“怎麼又咳厲害了?”
老頭又咳了半天才止住說:
“沒事,還不是老毛病!”看看李凡和張琳,他說:
“哦,來客了!”
老婆婆說:
“這是靜兒的同學,帶了個醫生來給靜兒看病。”
老頭連忙說:
“那快坐!這大老遠的來,累了吧。靜兒這病啊,可急死人!通知靜兒了嗎?”
老婆婆說:
“剛打電話,她說明天回來!”
李凡說:
“許伯伯,你這身子看來也不太好,怎麼不好好休息休息,還要出去啊?”
老頭說:
“我沒什麼大病,也就是肺上有點小病,都好幾年了。”
老婆婆說:
“他就這樣一個人,從結婚到現在這二十多年,沒見他休息過一天!就上個月他咳得昏過去,在家裡才躺幾十分鐘,又起來了,說要去磚廠做事,還是去了,攔都攔不住!”
老頭不好意思地說:
“磚廠做工多划算,一天下來能得十幾塊,夠家裡七八天的開支了。”
老婆婆向他瞪眼:
“以前去煤礦做事,一天還二、三十塊呢,怎麼樣,還不是一身病回來?這樣不要命地做,你在這家廠子早晚也得病!”
老頭髮怒了:
“你就不會說點好聽的?病!病!我病了你好過啊?還不去做飯去!”
李凡連忙攔住:
“阿姨也是爲你好,你這身子也是不能過量地勞動,否則傷了肺就難治了。”
老頭嘆了口氣:
“醫生,你不知道,靜兒這病啊,上個月借了3000塊,她上大學還有好幾千的陳債,這哪年纔是個頭啊?”
在這黃土高原上,一千元就是一個不小的數目,何況是近萬元的債務,也難怪老人着急,李凡安慰他:
“你也不用過於擔心,等許靜大學畢業了,債務就好辦了,現在外邊一個月工資好幾千,你這點債務也就是幾個月工資的事!”
老頭說:
“這道理我懂,我也是衝着這才讓丫頭上大學的,可是,她的眼睛……”
張琳說:
“伯伯,許靜的眼睛你不用擔心,她明天回來,你就知道了。”
這姑娘對自己還挺有信心,李凡側目而視,張琳正對着他微笑。
今夜有風,風吹去天邊的雲彩,半邊月亮露出笑臉,腳下的黃土高原在夜色中一片靜寂。李凡站在夜風中,張琳在他身邊。
李凡微微嘆息:
“看到這裡的人們生活處境,我想到了我的童年。那時的我家和他家是何其相似?”
張琳說:
“是啊,那時的你一身寬大的衣服,一幅少年老成的模樣,一看就知道是窮人家的孩子。”
李凡鄭重地說:
“那是我爸爸的舊衣服,我穿了四、五年,我媽媽也改了四、五年!家時條件就那樣,也講不了這麼多!”
張琳說:
“可你一直沒有灰心過,當時最打動我的,就是你樂觀向上的心態!”
李凡真誠地說:
“那時候,全村的人都在幫我家,你也在幫我,你也許永遠不知道你對我的幫助有多大。”
張琳微笑:
“我不記得我幫過你什麼。”
李凡說:
“你對我最大的幫助就是把我當朋友,把我當作一個平等的朋友,而沒有那種盛氣凌人的傲氣,這讓我不再自卑,而樂觀地面對生活。”
張琳輕聲說:
“我也是一個普通的姑娘,並沒有盛氣凌人的資本!”
李凡笑了:
“你當時是全校男生心中的小公主。”
張琳臉紅了:
“這應該不包括你在內!因爲在我心目中,你總是有點……清高,好象有點不屑於和我做朋友。”
李凡微笑:
“清高是一種表象,是一種自我保護意識,自卑纔是根本原因。”
張琳沉默良久才說:
“事情都過去了,我知道你遲早有一天會出人頭地的,因爲我對你有信心,你不管做什麼都是最優秀的。”
李凡平靜地說:
“其實我走到今天,也是因爲你。”這句話是大實話,他功夫的起源就是因爲她的絕情而引發的痛苦,但這中間的過程太過匪夷所思,說出來也沒有人會相信,他也就並不明說。
張琳會錯了意:
“我知道你還在恨我……其實……我很後悔,我……”她擡頭看着天邊的月亮,清冷的月光將她的淚痕反射向遠方。
李凡搖頭:
“你錯了,我並不恨你,真的!我還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因爲你在我最需要幫助和理解的時候,站在我的身邊,給了我最大的支持。現在,我已經有了愛情,我沒有遺憾!”
張琳無語,你有了愛情,沒有遺憾,可我呢?我有太多的遺憾!
李凡看着發出點點微光的窯洞說:
“這裡的人們到現在還生活困苦,他們是最典型的‘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一生下來好象就只有一個使命,不停地做事,30歲之前爲娶妻苦做,30歲之後又爲子女苦做,沒一刻空閒。”
張琳說:
“是啊,這個老伯就是這樣,20多年沒有一天休息過,簡直不可想象,看他的架勢只怕要一直做到實在不能做,一直做到死!”
李凡沉重地說:
“在這個地方,這樣的情況是一種普遍現象,這裡自然條件差,物質生活潰乏,想要創造財富非常艱難,但需要使用財富的地方一樣有很多,比如生病、子女上大學都需要大量的金錢,用這個地方創造的財富去大都市上消費,結果可想而知。”
張琳說:
“所以他們只有不停地做,儘管一天只有十幾塊也要不停地做。所得儘管微不足道,但這是他們無奈的選擇!”
李凡點頭:
“相傳海上有一種鳥,這種鳥沒有腳,只能在風中不停地飛,在飛行中覓食、進食、繁衍生息,它一生中只有一次機會可以落地休息,那就是它死的時候!”
黃土高原上風聲嗚咽,似乎在爲這裡的人民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