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有點兒首長的氣勢。”韓紅兵聽到謝虎山說的話,以爲他在開玩笑,抹了一下額頭上的汗,笑着說道:
“可這事不值當啊,咋的,我替你回去召集,來縣城,就爲了搶幾車糞?我不是怕死,主要是因爲這事被國家槍斃丟人吶!哎,你想想看,到時候公審大會,咱倆五花大綁,公安領導在臺上公佈咱倆的罪狀,謝虎山,韓紅兵,涉嫌光天化日持槍在縣城大糞池搶劫大糞兩千斤,罪大惡極,現判處死刑!圍觀羣衆聽完這話,不可能誇咱倆十八年後還是條好漢,最多說,這倆搶劫都搶不明白的大傻子,就他媽該崩,活着也浪費糧食。”
謝虎山想象了一下韓紅兵描繪的他倆帶着人入大糞池,持槍搶劫大糞,最後在公審大會被槍斃,圍觀羣衆跺腳拍手叫好的畫面,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回去吧!”韓紅兵看謝虎山也笑了起來,蹬動自行車,準備回大糞池。
“幹啥去?”謝虎山看他要走,不解的問道。
“回去收糞吶,你去聊價,我回隊裡招呼大車往這邊趕唄。”韓紅兵不解的問道:“咋的,你是真要劫大糞啊?”
謝虎山一瞪眼:“我劫什麼大糞,我的意思是,找不花錢的大糞去。”
“你快拉到吧,少動這心眼兒,是不是打那些來時路上看見的那些工廠或者家屬樓的主意?我跟你說,門兒都沒有,衛生局的糞勺子知道這幾天農民進城收糞,肯定早就提前打過招呼,你去了也沒人搭理你,他們也怕偷偷賣給你,衛生局到時找麻煩,我二大爺有一年就想這麼幹來着,繞開大糞池,直接找工廠,人家不賣。”韓紅兵以爲謝虎山打那些家屬樓的主意,準備一盆冷水澆滅他的智慧小火苗。
謝虎山白他一眼:“你能想到,我想不到,我的意思是,打縣委大院和各機關單位,中小學校這些人多又有廁所的主意,這些地方衛生局肯定不敢打招呼,它肯定覺得咱們這些沒什麼見識的農民不敢冒冒失失去這種地方,所以咱倆各自去這些單位,以借廁所的名義,偵察一下他們的大糞儲備,要是儲備量高,咱們給它一撥清空。”
韓紅兵張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謝虎山說得很對,農村百姓怕官,進城要是沒啥事,恨不得繞着那些機關單位走,的確沒人敢去打這些地方的主意,衛生局更不可能主動去嚇唬縣委大院的幹部,讓他們不準隨便清理廁所,必須等他們來起糞,沒必要,因爲他們知道農民也不敢去。
可他謝虎山怎麼就敢這麼想?就因爲他虎?
“你就記住,嘴甜點兒,見人就喊首長或者領導,就說自己進城買書,找不着廁所四處轉悠,走到他那實在憋不住了,想借個廁所。”看到韓紅兵沒說話,謝虎山撩起衣襟擦了擦臉上的汗水,繼續說道。
韓紅兵反問道:“要是人家不借呢?”
“你別等他說不借,你臉上得帶着點兒戲,明白嗎,讓他一看見你就知道你是找廁所的!”謝虎山看韓紅兵目光有些呆滯,自己從車上下來,朝對方勾勾手:
“來,你下來,我教你,這樣,你跟他打招呼,不能等他開口,就得語速特快的把我教你的話說出來,最重要是那句,沒有廁所也沒事,不給您添麻煩,我走了,領導,我去外邊門後解決一下,邊說邊走邊拽着褲帶,學着點,我只演一遍。”
下了自行車,謝虎山醞釀幾秒鐘,隨後表情有些痛苦的捂住肚子,原地跺腳小碎步,嘴裡語速極快的對韓紅兵說道:“領導,受累,咱院裡有茅房嗎?我騎車騎的太快,可能喝點兒風受了涼,這肚子……哎呀……沒有也沒事,有紙嗎?我去門後沒人地方……算啦,紙我也不要了!不趕趟了……”
他對着韓紅兵說完,提着褲子轉身就要朝路邊跑,那動作看的韓紅兵一愣一愣,有一瞬間他真覺得謝虎山要拉褲兜裡了。
而謝虎山已經若無其事的走回他面前:“看到沒,就這樣演,各單位看門的,他就怕自己負責的地盤出現衛生問題,你要在他地盤來一泡,他肯定不能要,所以,爲了不被你拉門口,他也得告訴你廁所在哪,想罵你,他也得先等你拉完。”
“是不是有點丟人?”韓紅兵無語的看着謝虎山,他現在非常後悔,自己爲啥要跟他進縣城來。
要不是他和對方從小玩到大,感情深厚,就這個貨剛纔提議兵分兩路去勘察各單位廁所的糞儲量時,他就扭頭走人了。
“要糞還是要人?”謝虎山問道。
韓紅兵抖了抖嘴角:“……我要臉。”
“你怎麼不明白呢,要臉就佔不着便宜,想要好處,還想要臉,哪有那種好事!要佔便宜,得豁得出去,要麼豁得出去命,要麼豁得出去臉!”謝虎山看着韓紅兵,恨鐵不成鋼的說道:
“再說,有什麼丟人的,咱們是爲了自己嗎,最終不也是爲了隊裡的糧食豐收嗎?爲了集體收益,犧牲點兒個人臉面怎麼了?你個人的臉面比集體利益還重要?國家怎麼教導我們的……”
“國家肯定沒教導過人家不借我廁所,我就威脅拉人家大門口這種事。”韓紅兵語氣肯定的說道:
“再說,人家借給你廁所,跟讓你趕着車來裝糞那是兩碼事,就算人家廁所的大糞儲量加一起,夠裝三十車,爲啥就要白白讓你裝走呢?”
“你先把糞儲量偵察清楚行不行,搞清楚糞儲量咱再說後邊,不然廁所都是空的,我跟你說半天計劃也沒用!”謝虎山沒有回答發小的疑問,轉身上了自己的自行車:
“你不能紙上談兵啊我的韓參謀長,戰局千變萬化,戰機稍縱即逝,最好的戰術就是走一步看一步,隨機應變,我宣佈,按原來的作戰計劃,兵分兩路,以解放路爲界,我去城西,你去城東,徹底偵察完之後,來這裡匯合,一起凱旋迴村。”
他一邊說着,一邊用力蹬動自行車,飛快的沿着道路朝城西而去。
韓紅兵看着謝虎山越來越遠的背影,臉色和苦瓜差不多,直到看不見對方的人影,才磨磨蹭蹭的回過身,走了兩步,手捂住肚子,臉上擠出痛苦表情:
“領導,受累,有茅房嗎?我……我……”
我了兩句之後,韓紅兵頹然放棄:“這個牲口演得還挺像,光看他使相,沒注意記他說的詞兒,剛纔他說因爲啥肚子疼要拉褲兜來着?”
最後認命的騎上自行車,朝着城東方向走去,邊走邊唸叨:
“爲了集體不怕丟人,行,等着,孫賊!年底閒下來,等大隊組織文藝演出,我給你報上名,就讓你在全大隊面前演借廁所這死齣兒,我讓你不怕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