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小師叔果然豪邁!口渴了喝完肉湯,那接下來自然就是要吃肉了。師侄我立刻就給您切上一盤來。”眼見着王越接過瓷碗,一仰脖子便將裡面還在沸騰着的肉湯給喝的乾乾淨淨,常衡在對面看的,臉上的肌肉頓時一陣抽搐。
這桌子上的火鍋本來就是他一手伺弄的,當然知道那底料中因爲富含油脂,所以這一鍋肉湯沸騰起來的溫度,可不僅僅是一百度那麼簡單。一般人不注意喝口熱水還會燙的舌頭酥麻,口腔起泡,更何況用來盛湯的這個青瓷大碗裡面,少說也裝了兩三斤的份量,這東西一旦滑入人的食道,正常情況下,立刻就會被燙的半熟……。
可王越卻就是那麼一口氣的喝了!!
而且事畢之後,臉色竟然也是連變都沒變一下,渾若無事。
“行。不過你的肉最好再切薄點兒。不然涮的時間長了,羊肉的鮮味就沒了。”王越隨手把碗放在一邊,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常衡,又掃了一眼旁邊的常真如,不由得心裡呵呵一笑。
“這老傢伙的心眼兒真小,本以爲過去那麼長時間了,彼此間的這點兒過節已經煙消雲散了,卻沒想到他卻在這等着呢?而且自己不好意思出手,就讓自己的徒弟來,呵呵,這一下……我看你怎麼收場?”
這時候王越心裡其實也是明鏡似得,當然也明白常真如這一對師徒,弄出這麼一檔子事的緣由到底是什麼。不過,在這種場合下,他也樂得裝裝糊塗。
對方雖然這麼試探了一下,但到底也沒什麼惡意。
何況之前常真如已經不止一次的幫過他的忙,這點兒小事,倒也不至於把他給激怒了。
“怎麼樣,師弟!你看老常的這個徒弟,怎麼樣?”
王越剛說完一句話,心裡笑的有些不以爲然,突然就聽到耳邊傳來一個聲音,聞聲望去,就只見挨着他坐着的蘇明秋,正伸手?起酒盅喝酒。雖然沒看到嘴脣有什麼明顯的變化,但他的聲音卻的的確確的傳到了他的耳朵裡面。
“功夫應該是不錯了……。”
王越微微偏了一下頭,聲音細如蚊蟻,同時又拿眼睛掃了一眼剛剛退下去,轉回身要去切肉的常衡。
龍驤衛是什麼地方?那可是如今國內唯一一支受到唐國皇帝直接統轄的武裝力量,且不說他所擔負的職能究竟是有多麼的可怕,就只是這支部隊歷年以來選拔人員的標準,便足以讓這世上的任何人心生敬畏。
常衡能在這個年紀,就職龍驤衛的校尉軍銜,這本身就說明了他的優秀。
更不用說,他的師傅常真如同樣也是梅花拳南宗,大佬級的人物,在國內武術界裡的名聲可不是吹不出來。常衡既是他本家的侄子,又是繼承衣鉢的頂門大徒弟,那功夫能差了才叫奇怪呢!
尤其是這傢伙在像敬茶一樣送了自己一碗肉湯後,轉身回到一旁的“案板”前,隨手拿了塊羊肉,然後就棄了案板上原本的菜刀不用,一反手從自己的後腰處抽出來一口兩尺來長的短刀。
金吞口,綠鯊魚皮的鞘!
刀身狹長而略略帶着幾分圓潤的弧度,只是輕輕往外面那麼一抽,鏗!的一聲響,就彷彿一抹水波盪漾在了眼前三寸,頓時映的人眉眼一寒。
而此時此刻,這個常衡也隨着手中短刀出鞘,一瞬間裡,整個人都是形容一肅,緊跟着雙腳自然分開,脊椎下沉,也不作勢,就是把刀握着橫在胸前,大拇指內扣抵住自己的膻中大穴,而另一隻手則托起羊肉,平擡至眼。動作輕柔,但卻鬆中見緊,握刀的手穩如泰山!!
而且,這個時候的他,整個人的精神顯然也都已經集中在了他手中的刀上,眼睛半眯,似閉非閉,呼吸間,隱隱還能看到在他的瞳孔中有精光一線,閃爍如星。一般人看起來覺得好像,沒什麼異常,但落在高手行家的眼裡,卻很容易的就$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一股犀利的銳氣。
不但刀鋒森寒,而且目光凌厲,任何人只要和他一對視,立刻就會眼睛一疼,不由自主的錯看眼珠去,不敢再看第二眼。
“咦?這人的刀術厲害啊,心意內斂,氣息合於刀身,只憑這一點,似乎就不比羅德里格斯那個老傢伙的劍術差了。梅花拳這一派的功夫裡面,居然還有這麼厲害的刀術?我真是孤陋寡聞了……。”
王越的眼神微微一動,眼見着常衡擎出這麼一口短刀來,整個人的精神氣質就有了近乎於本質的變化,不由得也是吃了一驚。
這麼長時間以來,他遇到的高手中,若論冷兵器的殺伐最盛者,毫無疑問,第一個就應該是蘇明秋的大槍,一槍在手,就算是唐艾爾那樣的格鬥大師,在他手底下也走不過幾槍。除此之外,便是羅德里格斯的劍術,給他留下的印象最深……。
但這個常衡,此時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卻又絲毫不比羅德里格斯差!
“這也不怪師弟你不知道,梅花拳的這一路‘踏雪尋梅刀’,可算是秘傳中的秘傳,歷代之中能練成的人也是極少。常真如自己都沒練好,沒想到卻是教出個好徒弟來。”蘇明秋放下酒杯笑了笑,聲音依舊壓得很低,若有若無:“不過,這個常衡也只是剛剛登堂入室而已,刀法還沒有練到人刀一體的地步,火候上其實是比不過羅德里格斯的劍的。”
“嗯,的確是。”
聽到蘇明秋這麼一說,王越又仔細的看了看,然後也點了點頭:“羅德里格斯的劍,隨時隨地都能發出致命的一擊,不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已經和手中的劍逐漸的融爲了一體,如果不是年紀大了,人又偏激,再過幾年,養的心氣平和了,說不定就能再進一步,生出劍心來。相比之下,這個常衡雖然乍一看上去,心意已經合於刀身,有了幾分大家的風範,但到底還是火候不足,不能隨時隨地的晉入到這種狀態,非要在出手前調息凝神不可。這麼一來,反倒是落了下乘了。”
常衡持刀在手,先擺了個架子,然後神意內斂,慢慢合於刀身,一看就是在寧心靜氣,調整身心。
王越雖然不怎麼用兵器,但最近一段時間卻已經和蘇明秋練了六合大槍,眼光與從前又有不同,當然也看得出來,常衡的刀術是有些火候不足的。
不過,他的這個不足是和羅德里格斯這樣的老牌劍術大師相比,和一般的高手比起來,他的刀法事實上已經是相當高明瞭,只比羅德里格斯稍稍差上那麼一籌而已。
而且,經過蘇明秋的一番提醒之後,王越也看了出來,這個常衡此時擺出來的這個架勢,其實是大有名堂的。
橫刀於胸的時候,他的拇指內扣刀柄,外叩心口,然後眼皮微閉,神光內斂,只留下一線精光在瞳孔中若隱若現,先守意於鼻尖,然後目光放遠於另外一隻手形成一條直線,這一瞬間同時呼吸吐納,無形中就將雙手和刀以及自己的精神連成了一體。刀便成了手臂的一種延伸。
如果不出意外,這應該就是梅花拳中一種十分高明的練氣術,一旦練到了最高的境界,那就是傳說中的“以氣馭刀”了。
只可惜,常衡距離這個境界,還遠的很,不論是精神內守,還是心意外放,本質上都還是人是人,刀是刀,還遠遠做不到真正的人刀合一。就是現在勉強摸到幾分皮毛,也是通過長時間的準備調戲,勉強纔有了這麼幾分氣象。
但是,即便如此!有了這幾分氣象的他,整個人的精氣神也是陡然一變,令王越都不得不認真了起來。因爲兵器畢竟不比徒手,尤其是在面對常衡這樣的用刀好手的時候,稍不留神,那就是有可能見紅的。
王越正和蘇明秋小聲說着話,突然就看見對面的常真如正朝他一個勁兒的咧嘴大笑,當下不由一愣。
“你什麼意思,常真如,想要讓你徒弟在我這找回場子來?”
王越說話,從來不知道什麼是客氣,況且有了蘇明秋在,他現在也是和常真如是一個輩分的,所以說起話來,更是懶得客氣了。見到常真如笑的不懷好意,立刻也是反脣相譏,直接挑明瞭對方的心思!
“呦呵,你小子說話真是一點兒都不知道客氣。不過,這也沒什麼,反正我老常大人有大量,宰相肚裡能撐船,不和你一般見識就是了。但是現在,你這個小師叔可是已經叫出去了,那就乾脆趁此機會,指點一下你師侄子的功夫吧。”
“我這個徒弟,在拳法上的天賦一般,但刀術練得卻是的確不錯。尤其是這一門踏雪尋梅刀,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稱得上是我梅花南宗百餘年來的第一人,令我十分滿意。”
看見王越注意到自己,常真如頓時也不隱瞞,從座位上站起來,張口就是一陣大笑。表面上說是讓王越這個“長輩”來指點自己徒弟的功夫,實際上卻還是擺明了想要自己的徒弟替他找回這個場子來。
練功夫的人,說白了其實都是好名的!尤其是像常真如這樣的名宿,本身名氣就夠大的了,卻莫名其妙在王越身上栽了個跟頭,心裡自然憋氣,但又因爲蘇明秋的緣故,他也沒有辦法自己找回這個場子來,時間一長,就成了一塊心病。
好在,這一次常衡隨後也從國內趕了過來,又碰上這麼個機會,常真如當然就不會平白放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