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中,程燃那副波普海爾彗星圖面前。
當山腳那個茶館蘇紅豆和馬可想起了程燃的那副顏料文化牆之後,兩人都險些驚叫了起來,畢竟都還只是高中生,哪能真正完全掩蓋住自己的情感,蓉城十中不缺乏能上報紙的學生,但上了報紙本身還是很少很稀罕。
更重要的是當時蘇紅豆和馬可還對那副榜首的波普海爾彗星圖品評了一番,是特別佩服作者的創造力。
有時候一個作品就是這樣,能夠觸動到人的心靈,那這副作品對你來說就很特別。哪怕別人再如何不屑一顧,哪怕因此使得你在人羣裡特立獨行不受歡迎,如果非得抉擇,那也就隨他們去吧。
所以當她們當時不吝讚揚的作者和眼前的程燃重合之後,可想而知對於兩個女生衝擊是如何。
馬可則是有一種明星驟然出現在面前的驚奇感,所以可以拍大腿毫不顧慮形象。
而蘇紅豆則矜持得多,說不上怎麼回事,最先的時候還把程燃和俞曉劃爲邊緣人,此刻卻連心裡一直懷揣着的讚美,也無法對面前這個彗星圖的作者傾吐分毫,突然就面紅耳赤的羞澀忸怩起來了。
姚貝貝,柳英和俞曉三個和程燃一起長大的此時則感覺與有榮焉,其實說到底,蓉城人對地方小城市人的優越感,就不說是大咧咧將此掛在嘴上的羅維,哪怕就是低調的舒傑西,很好涵養的蘇紅豆和馬可,都會不由自主的體現,比如他們前一刻還各自與柳英姚貝貝聊天的時候,突然說起一個只有蓉城纔有的東西,伊藤洋華堂,第一家宮廷糕點鋪,王府井……他們就會立即聊作一堆,而姚貝貝柳英則相對被晾在一邊較爲尷尬。
儘管她們自身是接受這一點,但誰心底其實又能完全踏實?
程燃的這個反轉,是以連一向愛拆他臺的姚貝貝有一種同氣連枝的得意。
蘇紅豆當時只是在報紙的一塊版面上看到了程燃的作品,那也僅僅是一張照片的大小,肯定是不夠的,如今既然說起了大家也就立即行動,前往初一中,就這麼來到星圖面前。
然後現場也就只剩下馬可毫不矜持的“哇!”“霍啊!”這類驚歎聲了。
蘇紅豆則貼近了細細打量,滿眼抑制不住快流淌溢出的激賞。
俞曉則在旁邊好整以暇的講解,說起他們當時創作的心得,絲毫不提當初給程燃的建議是“大範圍塗黑抹藍就行了,省事兒!”
這片文化牆正在初一中的樹蔭之下,高大圓柏挺直佇立,風一吹過樹葉的摩擦聲沙沙作響。初一中早已放假,門口的長道鏈接教學樓和園林區,不見盡頭,他們站在這樹蔭下,不看來處。
程燃和姜紅芍之間有些沉默,這裡的下水管道早已經修好,藍色隔離板拆除,曾經兩人共同於此的小空間,早已無影無蹤。
這處文化牆最終以初一中以高規格保存,可一所中學的能力又有多大?最多上沿釘塊長檐板,避免雨淋,真要用一整塊玻璃把這裡框起來,不方便也不現實,玻璃碎了還可能對學生造成傷害。於是也就只能這麼擱在這裡。
牆面顏料已經開始褪色,很多地方更少了初時出世的光鮮,即便馬可可以毫不猶豫驚歎,蘇紅豆則仍然感覺有衝擊感,但其實對於大院子弟和姜紅芍與他來說,其實都能看得到褪去的那些顏色,沒有什麼能夠永遠璀璨如新。
姜紅芍道,“其實也挺好看,不是麼?”
“總有一天,當這幅畫不再有衝擊力的時候,是不是學校也會把這塊版面重新粉刷,改成其他的樣子。”柳英突然有些傷感,對程燃道,“這麼想起來,我就覺得你當時做了很了不得的一件事,至少我,姚貝貝,俞曉,姜紅芍……還有這所學校的很多很多人,往後很多年,都會記得有這件事。”
姚貝貝似乎也想起了曾經在這裡度過的歲月,對姜紅芍懇切道,“紅芍,你也要經常回來看我們啊!”
姜紅芍愣了一下,她的個性實際上讓她實事求是,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輕聲道,“來年,學習會緊張一些,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可能空閒的時候並不多了……有機會就儘量回來看你們吧……其他時候,我會多給大家打電話寫信的。”
姜紅芍這麼說着,沒有看程燃,但字字卻好像就是說給旁邊的少年。
道阻且艱,人生漫長,承諾未來沒有任何意義也並不成熟。最好的事情就是活在當下,去對抗生活中的強大慣性和不可能。
因爲人生本就是這麼恢弘而殘酷。
十年前一起插科打諢,一起在樓道里奔跑,一起從球場返回勾肩搭背開懷似傻子瘋子,十年後天各一方,各有人生際遇,手機上躺着幾乎不會再撥打的電話。
有的人可以在一起十年,但有朝一日相互分別,就可以跨越一生不再相見。
你永遠不知道會在哪一個路口,或是考試,或是搬家,或是畢業,或是工作,或是改行,或是成家,或是道不同志不合,就可能和身邊人分道揚鑣。
若不想分離的人,就竭盡全力的去對抗那種大道朝天左右每個人人生阡陌的偉力吧。
……
看了星圖的羅維和舒傑西兀自無言,又看到姜紅芍和程燃若無他人的聊天,似乎說着過去的日子,兩人哪怕是再眼瞎也看出來了,最早先時候大家見面姜紅芍介紹衆人,照顧每一個人,再到爬山,身邊也都是圍着人,讓人看不清楚虛實。
唯獨這個時候來到故校舊所,面對這讓人懷緬的環境,姜紅芍和程燃之間的那種特別感反倒彰顯出來了,畢竟羅維和舒傑西也曾見過姜紅芍的笑容,她並不是屬於那種性格冰冷的女生,相反她有時候很懂得用笑容拉近和他人的距離。但那些笑容,都不如此時在程燃面前的這樣開懷和靈動。
每一個笑意,都好像發自內心深處,都是毫無防備的自然流露。
這樣的笑容,美得目不暇接。
不去理品評畫作的馬可和蘇紅豆,羅維和舒傑西找了個給大家買水的藉口,出了校門去了附近的一家刨冰店,兩人站在門口,現在都有些默然。
舒傑西看着校門那裡的姜紅芍,對羅維道,“進了高二,據說學校的策略教學進度又不一樣了,對於紅芍那樣的尖子生而言,他們班的那個孫猴子只會把他們壓榨得更甚,各種事情連軸轉,連我這種只瞄準留學二類大學的,都讓我開始準備了,據說申請資料從高二開始就要緊鑼密鼓,有的人高二上半學期就被國外名校要走了,但也有的人各種打持久戰。”
“要開始安排人生了啊……正是因爲如此,你覺不覺得,紅芍這次來山海……”
“其實是,跟過去的這些同伴們……做一個告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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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哼,第三更到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