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導怎麼說？’
陸君聞言，心中五味雜陳。
他知道自己已經落入了下風，別人這話雖然夾槍帶棒的，但也給了他臺階下。
面對郭敬的調侃，他只能尷尬地笑着，試圖用笑容掩飾自己的窘迫。
“哦，那個……郭總，我剛纔說的是，兩邊領導對這次合作都很關心，而我們對這次合作充滿期待，希望能和炎黃集團一起探討出一個雙方都滿意的方案。”
說罷，他抹了抹額頭，大冬天的，一手的細汗。
此時郭敬卻又變了臉，冷笑了一聲，“滿意的方案？那我不得不說，我可不滿意了。
您說秦山電子是國內第五大主板商？陸總，這話你都好意思說出口？不知道秦川電子去年盈利多少？90萬人民幣？”
他假模假樣的翻了翻面前的資料，而後搖了搖頭，
“哦，不好意思，我數錯了一個零，是9萬！”
郭敬嘖嘖出聲，他的不屑之情溢於言表，“一家一年只有9萬淨利潤的企業，好意思稱自己是第五大主板商？
秦川電子三帝主板的銷量是怎麼來的，陸總，要不要我幫你回顧回顧？”
說到這裡，郭敬拿起文件夾抖了抖，“三帝主板完全是你們自產自銷，內部銷售給你們那根本賣不出去的網吧機。
誒！對了，陸總，我很好奇啊，你們號稱佔據了網吧機市場份額的56%，可爲啥我們炎黃集團的盡調資料裡除了三秦省外，根本就沒有網吧採購你們的電腦呢？
哪怕就是在三秦省，很多網吧都是按照要求購買了你們電腦，而後自己把主板給換了。
原因是啥？陸總，不知道您能不能幫我解解惑？
再說了，陸總，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說什麼？
炎黃集團在人們心目中就是高端、就是設計感的代名詞，而三帝的品牌形象是什麼？
是價格最低的平民主板！你白送我我都不要！”
陸君面對郭敬連珠炮般的質疑，臉色由紅轉白，額頭上的細汗更甚，他的嘴脣動了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郭敬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記重錘，狠狠地敲打在他心上。
客觀的說，三帝主板在DIY市場確實佔有一定份額，這個市場雖然小衆，但對秦川電子而言，卻是一塊不可忽視的領地。
然而，當陸君將其誇大爲“全國第五大主板商”時，這其中的水分無疑是巨大的。
郭敬顯然對此做了充足的功課，他的語氣中帶着不加掩飾的譏諷，“陸總，您說的這個‘全國第五大主板商’，我看是您自己封的吧？
三帝主板在DIY市場裡或許有點名氣，但放到整個品牌機市場，它連個影子都找不到。”
陸君心中一緊，他知道郭敬的話並非空穴來風。
三帝主板雖然自稱“整合之王”，每次新品發佈都大肆宣傳，但實際性能卻平平無奇，甚至在一些關鍵技術指標上，連市面上的一些三線品牌都不如。
郭敬繼續說道，“我聽說三帝主板845PE的板子，竟然還是兩相供電，用料低端、做工粗糙，連華擎都不如。
這樣的主板，您還敢拿出來說事？
更別提它們的使用壽命了，有幾家網吧願意用一年半就報廢的主板？”
郭敬的話語如同利刃一般，直指秦川集團的軟肋。
不僅僅是陸君，整個秦川集團在座的領導都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他們都被郭敬的一番話逼到了牆角，動彈不得。
包括龍興元在內，所有人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秦川集團在場的所有人都清楚，秦川電子與炎黃集團在市場定位和產品調性上存在着巨大的差異，兩者的合作本就充滿了爭議。
然而，更尷尬的是，當郭敬開始往專業方向上說起時，這裡並沒有秦川電子的專業人士可以迴應。
他們全是秦川集團的高層領導，他們的專長在於機牀、機械，甚至路橋、汽車領域，對於主板這種電子產品，他們實在缺乏足夠的瞭解和話語權。
秦川電子，作爲秦川集團之前在多元化擴張時期併購的非全資子公司，其真正的總部設在鵬城。
這家子公司與秦川集團的關係此刻非常的微妙。
自從傳奇董事長趙先澤退居二線，將權力移交給龍興元后，秦川電子的持股15%的小股東、職業經理人李曙鵬便一直鬧着要獨立出去，並提出回購股份。
不是李曙鵬和趙先澤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計劃。
原因在於龍興元上臺後就一直主張秦川集團要回歸主業，迴歸到機牀業務，所有的非主營業務子公司要麼關停並轉，要麼必須反哺集團。
龍興元要求秦川電子將經營利潤的90%上繳集團，這實際上全盤否定了趙先澤當初‘機牀+電子’兩條腿走路的戰略。
而秦川電子得不到秦川集團的背書資源，自然不願意繼續在秦川集團的旗下受制於人。
去年秦川電子僅盈利9萬元，實際上是經營層故意爲之，以此來表達對集團政策的不滿。
而三個月前趙先澤出事之後，秦川電子乾脆進入了‘聽調不聽宣’的模式，沒人在來岐山開會了。
於是，在這個關鍵時刻，沒有人能站出來對郭敬的尖銳話語進行有效的迴應。
陸君感到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他的心中充滿了焦慮，額頭上的汗珠越來越多，手中的資料幾乎要被他捏變形。
一直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放在胸前的龍興元此時也意識到了形勢的嚴峻，他深吸了一口氣，決定親自出面了。
“郭總，您的話確實有一定的道理，”坐直身體的龍興元緩緩開口說道，“我們秦川集團對於秦川電子的管理和運營確實存在一些問題，這也是我們一直在努力解決的。
但是，我們今天坐在這裡，正是爲了探討雙方的合作可能性。”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我們承認秦川電子在某些方面還有待提高，但這並不意味着它沒有價值，或者說，只是在我們手裡它沒有發揮出真正的價值。
正如你們經營不好長臻機械，我們也經營不好秦川電子，這纔是我們此刻坐在這裡進行交流的基礎。”
龍興元這一把手鎮堂子的氣勢，一開口便露了出來，話語中透露出一種堅定和自信。
他的聲音平靜而有力，這種好好說話的態度，明顯緩和了會議室裡的緊張氣氛。
郭敬扭頭看向了旁邊的抄着手坐着的那位爺，見他微微頷首，便轉過頭來點了點頭，
“龍董事長說得對，我們今天能夠坐下來談，是基於雙方有合作的意向，”郭敬迴應道，他的態度也有所軟化，
“我們炎黃集團願意與秦川集團一起探討合作的可能性，但前提是，我們必須基於事實和誠意來進行談判。”
此刻的局面，是秦川集團董事長龍興元與炎黃集團總經理郭敬的直接對話。
這種不對等的對話層級，無形中已經表明了炎黃集團在談判中佔據了氣勢的上風。
郭敬感受到了這一點，自然便將態度軟化了下來，試圖尋找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平衡點。
龍興元見狀，心裡雖然有些不是滋味，但也清楚形勢比人強。
他知道對面市場化經營的炎黃集團確實是實力雄厚，而自己這邊的傳統國企，經營層多數是擅長於內部鬥爭的高手，真正論起業務能力，確實與炎黃集團有不小的差距。
他的幾個副總，都是國資近兩年從其他國有公司調來的，別說電子行業了，乃至於機牀行業，都特麼的是新手。
龍興元自己也沒辦法，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自己也沒這個本事把所有領導班子全部都換人。
但龍興元也不是輕易認輸的人。
“長臻機械換秦川電子，這是對雙方都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龍興元的聲音再次響起，他的話語中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不知道卿董認同這個觀點不？”
他不想繼續這麼不對等下去，乾脆繞過郭敬直接點名卿雲，與炎黃集團背後的真正決策者進行交流。
雲帝一直在旁邊靜靜觀察着談判的進展，聽到龍興元的話，他微微一笑，
“龍董說得很有道理，合作本應是雙方互利共贏的事情。
不過，具體到長臻機械和秦川電子的交換，我認爲我們還需要更深入地瞭解彼此的需求和優勢，找到一個更加公平合理的方案。”
卿雲的回答既不否定龍興元的提議，也不留任何把柄。
龍興元聽出了卿雲話中的意思，他點了點頭，表示理解，“卿董的話在理，我們確實需要更深入地交流。”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卿董，既然交易的共識我們是有的，框架也是確定的，分歧只在定價上，那麼我們先擱置爭議。
交換的程序細節有很多需要確定，這需要我們雙方的部門進行充分交流和協調。”
他微微一笑，站起了身，“不如讓他們繼續談，我倆一起走走，我帶你逛逛我們秦川集團，邊走邊談，也許能更好地梳理思路，找到解決分歧的辦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