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方圓跟木萱萱對象倆說自己請客不是沒原因，按理說以他們之間的交情，無非也就是在美食街隨便吃吃罷了，但方圓不想在美食街晃悠。
下午他在稍遠一點的一個小飯莊訂了位置，不是什麼高檔的地方，只是安靜。
小飯莊主打的是海鮮加工和家常菜，由一對中年夫妻經營。
因爲這裡和學校之間離着有兩公里，所以木萱萱和佟諒特意提前出發，溜達着過來，早早到了。
包間談不上多雅緻，但很乾淨，繫着圍裙的老闆娘進屋給他們倒熱水。
佟諒接過水壺，說了聲：“謝謝您，我們自己來吧。”
老闆娘喜歡有禮貌的大學生，微笑致意，問：“等人齊再上菜？”
佟諒詫異問：“已經點菜了？”
老闆娘說：“俺們家不能點菜的，每天都是一個套餐，按人數上菜。如果你們有自己帶海鮮，我們可以幫着加工。”
佟諒“哦”了一聲，說：“那人齊就上菜吧。”
老闆娘轉身之際，他又問：“三人套餐多少錢？我們先把錢付了。”
“三個人？”老闆娘奇怪道：“訂位置的小夥子說是四個人呀。至於飯錢剛剛已經有人結過了。”
“……”
老闆娘出去後，佟諒拿起一個杯子，用熱水涮乾淨，重新倒滿，遞給了一旁的木萱萱，一邊問：
“怎麼是四個人呢？方圓還會帶誰，你知道麼？”
木萱萱捧着玻璃杯對他溫柔笑笑，“可能是他們寢室的朋友，也有可能是別人。”
佟諒有些不太高興，他想跟方圓說的事情比較私密，不大適合被外人知道。
“飯錢他也結了？他不是去市內了麼，誰來給他結的賬？”
木萱萱想了想，說：“他有保鏢的，或許是秘書之類的。”
佟諒點點頭，覺得大抵就是如此了，有錢人的排場大抵如此。
不再說話，他有些怔怔出神。
木萱萱往他身邊挪了挪椅子，抻着胳膊拿過水壺，也像佟諒一樣先涮了杯子，給他也倒了杯熱水。
遞去水杯的同時，她柔聲說：“看你心情不好，我也很難過，不知道怎麼做能讓你好點，但我一直都在。”
佟諒依舊點頭，還是不言語，只是眉頭皺了起來。
木萱萱輕輕握住他的胳膊，又說：“別擔心，你那麼聰明，一定能想到辦法，而且我相信方圓是好人，他會幫你的。如果……實在沒辦法，也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你已經很棒了，一切都會好的。”
佟諒端起水杯抿了一口，然後說：“求人幫忙本該我來請客，我去問問飯錢是多少，等晚些我把錢還給方圓。”
說着就要起身，木萱萱卻笑着按住他，搖頭說：“這樣不好的，大家是同學，這麼做顯得很見外，以後再有機會我們重新請回來就好。而且，我們不是給他準備禮物了嘛，他不會介意的。”
她從小耳濡目染，是懂這些的，佟諒相對要欠缺一些人情世故的理解。
似乎反應過勁兒來，佟諒想想也是，便重新坐下，略顯無奈道：“一着急就犯糊塗，又讓你看笑話了。”
木萱萱衝他甜甜一笑，“開心些，就當做和普通朋友吃頓飯就好。”
佟諒慚愧道：“最近確實情緒不好，讓你受委屈了。”
“沒關係，你可以和我分享快樂，也可以和我抱怨委屈，我都聽着，我永遠站在你這邊。”
木萱萱知道他說的是這陣子動不動就發脾氣的事情，但她習慣了。
春節之後，她偷偷從家裡溜出來兩天，去了佟諒家所在的小山村，看到了他長大的環境和因爲幹農活而顯得十分蒼老的父母，那時她更知道佟諒骨子裡的要強究竟從何而來。
高中相識，柔柔弱弱的木萱萱便一直崇拜這個大她一屆的學霸學長，別人嘴裡的不合羣在她看來卻是高冷獨行。
相處之後，她發現這個學長是個大木頭，不溫柔不浪漫，就只是酷酷的，和他相處有時候要小心翼翼的，因爲學長有些敏感。
懂得更多的姑娘經常被大男子主義弄得有些欲言又止。
可木萱萱性子裡頗多逆來順受，沒覺得這是太大的缺點。
選擇就要負責，她從不是輕易放棄的姑娘，畢竟，20歲出頭還是個可以耳聽愛情的年紀，是可以共同奮鬥的年紀。
看着眉頭緊蹙發呆的佟諒，木萱萱也不打擾，只拄着下巴陪他一起發呆。
每個人的世界都會下雨，我沒辦法在你心裡撐傘，但是我願意陪着你淋雨。
……
“如果做某件事能讓你開心，那就只管去做，甭管別人說什麼。”
停好車，方圓依然在鼓勵傻媳婦勇敢參賽。
路上時，沈凝飛跟他說了自己和陸曦要報名“女神賽”的事情，方圓很吃驚，吃驚的不只是傻媳婦何以突然變得勇敢，更是驚訝楊一帆先前那番預言的準確。
邊往飯莊裡面走，他邊說：“今天一號，報名截止還有幾天，你定日子，老公我親自上陣給你拍介紹視頻。”
如果不是因爲方圓，沈凝飛堅信自己絕不會參加這種活動，一輩子兩輩子都不可能。
眼下雖然話已出口，有了決斷，聞言卻仍然有些膽怯，鼓起勇氣怯怯說：“明天下午沒課，我們先去醫院，然後……拍？”
方圓嘿嘿笑：“行。”
“嗯，謝…你真好。”
知道她想說謝謝，方圓大咧咧摟住她：“別跟我客氣，早晚都是一個戶口本上的人。”
聽着，沈凝飛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意：這人…正經着不正經，不正經着正經。
方圓嘬嘬牙花子，突然問：“咱就是說，要不拍兩套呢？”
“爲什麼？”
“一套傳上去給大家看，一套留着咱自己看。”
“自己看？”
“不過…自己看的明天拍不了，得等…我算算哈，今天是第三天，唔，還得等兩天。”
“什麼第三……呀！你煩不煩人！”
方圓笑着跳開，當先跑進飯店裡。
在她眼裡，方圓的魅力真的不在於富有，而正是這樣正經又不正經的“煩人勁兒”。
沈凝飛在後面使勁兒地白他一眼，然後捂嘴也嘻嘻笑了起來。
——
看到沈凝飛，木萱萱沒有太過詫異，這並沒在她的意料外。
反而佟諒很驚訝，從上學期開始，方圓和沈凝飛的事情就在學校裡流傳，起初聽聞，佟諒沒覺得這是個值得讓自己記住的事情，後來方圓“飛昇”的消息公開後，他更是覺得這只是個更普通的有錢人和拜金女的故事。
在他心裡，男人能在方圓這個年紀達到這種高度，是不該在兒女情長中沉淪的，應該有更寬廣的視野和更高的志向，富則兼濟天下才對。
他不瞭解沈凝飛，木萱萱更是女神寢中和沈凝飛接觸最少的一位，他沒辦法從木萱萱嘴裡得到信息，所以仍然覺得眼前這個氣質滿分、顏值也不差的女生抱有臆想的偏見。
沈凝飛對他們對象倆點點頭，微笑說：“你好。”
佟諒簡單嗯了聲視作迴應，然後對方圓伸出手，“本來該我們請你的，沒想到讓你搶了先，慚愧。”
因爲緊張，佟諒還是把木萱萱的勸告一瞬間都忘掉腦後，說了讓人很尷尬的一句。
方圓打了個哈哈，“同學間一頓飯計較啥，來，坐。”
進包廂前他就讓老闆開始上菜，落座後便自然而然地給傻媳婦涮杯子、倒熱水。
沈凝飛坐在木萱萱旁邊，倆人已經簡單聊上了。
木萱萱性子文弱，說話相處不會給人壓迫感，反而讓沈凝飛覺得糯糯暖暖，如沐春風，很舒服。 看見方圓倒水的操作流程，木萱萱淺淺一笑，跟沈凝飛小聲說：“他很會照顧人呢。”
沈凝飛歪頭看向心上人，眼神柔情萬種。
包廂不大，再怎樣的悄悄話也能聽見，“伺候媳婦，天經地義。”
本來他想說“東北爺們都這樣”，但佟諒顯然不是東北爺們。同樣在方圓心裡，對他也有着自己的“偏見”，他不認爲佟諒會伺候木老實。
方圓把水杯推給沈凝飛，然後起身給佟諒、木萱萱的杯裡續上水。
這一下，沈凝飛笑意更甚，方圓真的一點架子沒有，很會照顧別人的情緒。
佟諒覺得自己有被尊重到，緊張感減少很多。
而木萱萱想的更多一些，她想的是同寢的孟靜怡和安洛…方圓對沈凝飛的態度肉眼可辨，自己的好朋友們怕是沒機會了。
肉菜海鮮都有，算不上生猛，但色香味俱全。
菜上齊後，方圓把門關上才摘下帽子。
“吃着喝着，”他首先動筷子，然後問佟諒：“學長平時喝酒不？”
木萱萱微笑着看向佟諒，佟諒不喝酒，但聞言放下筷子坐直腰板，“你如果想喝，我能陪你喝一些。”
方圓懂了，“這菜不喝酒浪費了，那就一人一瓶，溜溜縫。”
“好。”
——罄地一聲，瓶蓋起開。
方圓當先給佟諒滿了一口杯，然後端起自己的杯子和對方碰了一下，假模假式說：“認識學長很高興。”
佟諒笑着喝光，放下杯子：可以了吧？寒暄也寒暄了，菜也吃了酒也喝了，可以說正事了吧？嗯，應該可以了。
“方圓，我有件事想求你幫忙。”
一旁，沈凝飛跟木萱萱說：“第一次這麼近看你，你們南方的女孩子皮膚都這麼好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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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萱萱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皺，滿心無奈，面上卻仍然笑眯眯地跟沈凝飛繼續聊天：“你的皮膚也很好呢，還有頭髮，你頭髮好順好厚。”
方圓剛夾了一口涼菜，聽見佟諒的話差點噴出來。
這尼瑪忒直接了吧。
學長情商不大行啊。
又喝一口壓了壓嗓子，他說：“別客氣，什麼幫忙不幫忙的，說來聽聽，我看看能不能出出主意，說實話，我這真是大忙幫不上，小忙……”
佟諒截話說：“對你肯定是小忙。”
方圓說不下去了，只能講：“行，你說，我聽聽。”
一旁的兩個姑娘依然小口吃着菜，小聲聊着，對這邊的事兒充耳不聞。
“我想，不，我希望你能讓未來基金到我家山裡做公益，捐兩所希望學校。”
說話時，佟諒皺着臉，顯得很着急，語氣雖硬，但很真誠。
沈凝飛本來正跟木萱萱介紹內蒙的好吃好玩的，聞言突然一怔，這個…男生怎麼和方圓之前跟他說的有些不一樣呀？
歪頭看過去，佟諒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呆住了的方圓。
這位學長怎麼和自己之前想的有些不一樣呢？？？方圓心裡的想法都呈現在臉上，只是佟諒看不出來，不過木萱萱看出來了。
她知道佟諒說話不會拐彎，很多事情非常想當然，但…不是大家認爲的壞人。
輕笑不語望過去，她看看佟諒，最後看向方圓。
“你，咳咳，”輕咳兩聲掩飾尷尬，方圓眼神瞟過木老實，落在身旁的佟諒臉上，“你找我…就這事？”
點下頭，佟諒解釋說：“嗯，我家在山裡，那裡很窮，以前有一所希望小學，我就是在那裡識的字，但陳年日久，前年冬天的大雪把一半的教學樓壓塌了，鎮子裡一直說要給重修，可到現在都沒動工。很多山裡的孩子都念不上書了……一些家長去鎮裡反應，都說要層層審批，要等，可小孩子一年兩年就長大了，等到什麼時候？
“上學期我知道未來基金是你的，也在做助學，就想着能不能……”
佟諒在說，方圓在認真聽，同時也定定盯着他看。
人如果撒謊，是會有許多小動作的，他能分辨出佟諒沒撒謊。
這就尷尬了，方圓很慚愧，小小反思了一番。
寢室老大向東喜歡木老實，木老實的男朋友是佟諒，恨屋及烏，方圓覺得自己對人家的偏見就是由此而來。
可世界上的事情都不是絕對的，方圓把自己當主角，便理所應當地覺得非主角團的外人都不是好人，可這的確不講道理。
這世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線，在這條線路上，任何人都是自己的主角。
來之前，他甚至猜想，以佟諒這種心高氣傲的性子，有沒有可能是想也搞搞大學生創業拉投資？他還和傻媳婦言之鑿鑿地分析了一遍……
狹隘了，媽的。
方圓捏捏鼻子，用力眨了下眼睛，換了一個客觀的視角重新看眼前這個尚算眉清目秀的學長。
他問對方：“你家裡有小孩子要去念書？”
“嗯？”佟諒搖搖頭，不解道：“沒有啊，我是獨生子女，爲什麼這麼問？”
方圓深深吸了口氣，半晌才撐着膝蓋坐直了身子，平視對方，嚴肅地開口問：
“你家的詳細地址是哪裡？捐贈一所學校用不上幾個錢，難道沒有地方企業幫忙？
“最不濟，不說鎮子，十里八鄉的村子沒人想的出辦法？
“或者你們之前沒想過通過官方途徑聯繫未來基金？”
一連串的問題禿嚕出來，佟諒沒有絲毫猶豫，一一回答。
方圓停後，沉思片刻，然後默默端起杯子喝了一杯酒，緩緩說：“我會當個事去和基金會告知，你們可以等等消息，我想不會太久。”
佟諒激動地撫掌，木萱萱笑得眼睛彎彎，迎上方圓的目光，感激地微微點頭。
方圓看着木老實，想着向東，心裡一個字都泛不起來。
其後的時間佟諒很高興，主動去拿了回來四瓶啤酒和方圓對飲。
差不多九點半，三瓶酒下肚的佟諒神奇地醉了，搖搖晃晃地起身，說要去廁所，倔強地不讓人扶，然後就從包間廁所傳來了嘔吐聲。
木萱萱尷尬起身，說：“方圓、飛飛，謝謝你們。”
方圓笑笑：“吃飽了？那就撤吧，也不早了。”
木萱萱從掛在椅子的包包裡掏出一個袋子，遞給沈凝飛。
“這是我親手做的牛軋糖，我聽說方圓喜歡吃糖，送給你們。”
沈凝飛沒有推脫，方圓愣愣看着透明密封袋裡一顆顆被切得方方正正、十分整齊，而且特意包了可食用糯米紙的精緻糖果，說了句：“一半就好，剩下你們留着吃。”
木萱萱笑着搖頭：“我們都不吃糖，你們都拿去。”
好吧，向老大，你悲劇了。
…
出了門，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了小雪，是一顆顆碎密的小冰粒。
方圓打開車門，讓他們都上車，“天冷而且路滑，上車吧，我直接開進學校。”
佟諒卻迷迷糊糊地搖頭，連說：“不用了不用了，太麻煩了，不用麻煩不用麻煩。”
說着就繼續搖搖晃晃往前走，木萱萱苦笑跟方圓說：“你也喝酒了，慢點開，飛飛再見。”
然後嬌滴滴趕緊跑着追了上去。
方圓無語，怔怔望着踉踉蹌蹌漸漸消失的兩人背影。
轉頭衝着傻媳婦一笑：“這人有善心，但太大男子主義了，完全不管人家女孩子冷不冷。肘，媳婦，俺可心疼你，送你回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