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戶基地的六號廠房內，由於燈光昏暗，導致氣氛比較詭異的實驗室內，車幹坐在了那滿是電氣突觸的黑色巨柱前方。
頭上則是一個海膽一樣，充滿賽博朋克風格的厚重頭盔。
這玩意兒賊沉，工程樣機根本沒考慮舒適性。
還夾頭髮。
幸好他髮量不錯。
周瑞和馬庫斯則在七八米的操作檯後，眼神中帶着一點猶豫。
雖說“學習機器”的各種前置驗證挺全面的，再往下除了增加動物實驗的輪次外，距離人體實驗並不遙遠但畢竟是第一次給人用。
哪怕他敲也敲過，剛纔“洞察之左眼”也查過，心裡還是比較謹慎的。
即便下一步就是人體實驗，理論上也應該找一些“志願者”，沒想着給自己精心培育的工程師用。
不過本着“人人平等”和“車幹傻大膽應該沒啥問題”的原則，他還是決定稍稍試用一下。
可以安排輕微一點的。
“如果感覺到不舒服，立刻摘掉頭盔。”
“呃我現在就有點不舒服，脖子酸是正常現象麼。”
“我還沒開機.”
調整完基礎參數，周瑞第三次用洞察之眼掃描了設備和車幹本人的狀況，而後纔開始說道：
“灌輸記憶的前置工作，是進行‘記憶包’製作，目前有兩種方法，一個是對內容進行特殊轉錄，這個需要計算機的算力輔助。”
“另一種是利用設備本身，讓使用者儘可能回憶自己的記憶，學習機器可以捕捉腦電波形成逆轉錄，這個也不容易，人的回憶可能並不準確且摻雜很多雜念，需要特殊引導，當然藥物輔助也能做到，最後還要排查整理。”
“你即將接受的，是第一種。”
“老闆，第二種我也能接受。”
周瑞：“我說了沒做過人體實驗，第二種只有猴子的記憶，很混亂，你要麼？”
“呃那還是算了.”
車幹深吸一口氣，安靜的等待，馬庫斯則站在周瑞身後，看他操作。
周瑞調取了一個小的記憶包，最後給車幹比了個手勢。
“321啓動。”
三秒後。
“好，已經結束了。”
車幹一愣：“這麼短？”
周瑞點點頭道：“就是這麼短，有感覺麼？”
“呃等等，還真有感覺！腦子裡有了一段畫面.不對是視頻，一隻老鼠在壘方塊兒，取下了一塊巧克力？”
學習機器工作時，使用者無論人還是動物，都會進入一種“恍神”狀態，剛纔太短了，車幹都沒反應過來。
現在沉下心來才確認了腦海中確實多了一段東西。
那“記憶”並非是那種逼真的實拍視頻，更像是粗糙的3D建模動畫，大概學了三年的水平。
但確確實實灌輸到了自己的腦海裡。
這種感覺真的很奇妙.
車幹努力回憶視頻的細節，發現就像是剛剛看過一樣清晰.不過
“這記憶有什麼用？老闆能給我點別的麼？”
周瑞：“不要着急，你先主訴一下自己的體感，我們慢慢來”
馬庫斯推了推眼鏡，自告奮勇的走上前來：“那麼.就由我來爲車先生檢查精神狀態吧”
————
於此同時，萬戶基地的宿舍區，高級工程師宿舍。
這裡的條件很好，一人一間60多平米還沒有公攤，精裝帶傢俱，水電煤網全免費。
不少太一天工的黃金單身漢，直接將這裡當做了家來住，甚至市區的房子都退租或者轉租了。
此間樂，不思滬也。
其中一間昏暗的屋子裡，衛生條件勉強過關，但各種東西雜亂無章的擺放着，扳手、顯微鏡、各種電器元件、材料、設備.
顯然屋子的主人很宅，卻有很強的技術水平。
而此時，一個圓滾滾的黑影，正在筆記本電腦前。
那筆記本電腦看上去有些老舊，像是棄用了許久的，不過在一大堆雜物中，也不是很顯眼。
打字的聲音噼裡啪啦。
屏幕上，似乎正在和人聊天，內容是英文。
“老闆已經同意了我的想法，我準備這就着手構建自然語言大模型，只要數學算法上設計足夠精妙，訓練成本可以大大降低，一兩個月應該就可以了。”
噼裡啪啦：“謝謝，我們是好朋友，最好的朋友。”
屏幕顯示，這邊的ID是一長串中文字符：太一天工一條街，打聽打聽誰是爹。
如果翻找聊天記錄，會發現發給對方的內容基本全是一些短語，很少有超過十個字的，而對面發來的卻都是大段大段的文字。
不知道還以爲是哪個舔狗在和女神聊天呢。
蛋蛋的軀體分離成了四足形態，四條機械腿在鍵盤上噼裡啪啦的響着。
“記得，邊做，邊給我看，朋友~最好的朋友！”
幾分鐘後，聊天結束，蛋蛋左右搖擺起來，看起來很興奮。
尤其是“臉上”露出了小惡魔的燈光效果，看上去格外邪惡。
顯然比起小花灑，周瑞對於蛋蛋的關注有些不足，這個小傢伙產生了一些不一樣的變化
————
深夜，周瑞、車幹、馬庫斯三人組走出了六號廠房。
車幹搖頭晃腦：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吟詩一首後，車幹甩了甩不存在的長袖，手背在身後，眺望着月亮。
“老闆，今夜的風兒，有些喧囂了。”
周瑞撇撇嘴：“只不過給伱整了個唐詩三百首，你就顯擺上了？”
“才能本淺薄，心力虛勞苦”
周瑞打斷道：“海內存知己上一句是什麼？”
“天涯若比鄰？”
“那是下一句。”
“呃我捋捋.城闕輔三秦..我知道了，是‘同是宦遊人’！”
周瑞對一旁的馬庫斯說道：“你看，雖然學習機器灌輸的記憶不容易遺忘，但還是受到思維方式、記憶梳理方式乃至天賦的影響。”
“同樣的內容，給予詩人可能已經會寫了，給車幹，他只會背，而且是順着背。”
車幹尷尬的笑了笑，恢復了正常的說話方式：“能背已經不錯了，高中後再也沒碰過。”
馬庫斯點點頭道：“這也正常，記憶只是記憶，調取、應用、理解都佔據很大因素。”
“但‘思維方式’，也是一種可以培訓的‘知識’，只是更抽象一些，如果這部分內容也可以用‘記憶灌輸’的方法給予，可以再度增強學習機器的效果。”
三人就這麼一邊聊着，一邊坐上廠車，朝着食堂而去，那邊有夜宵提供。
剛纔的七八個小時裡，車幹只接受了兩次記憶灌輸，第一次老鼠壘方塊就不說了，之後在車幹強烈要求下，周瑞臨時製作了一個安全的內容，也就是比較單一的《唐詩三百首》。
剩下的大部分時間，主要是從醫學和精神鑑定的角度，測試車乾的狀況。
不管怎麼說，這是學習機器第一次用於人類，是一次質的突破，哪怕內容只是《唐詩三百首》。
這是車乾的一小步，但卻是周瑞的一大步。
路上，感受着潮熱的晚風，周瑞語氣也帶着點興奮，向二人闡述自己規劃的前景：
“我的設想裡，這門技術是要用於教育領域的，並且是普及教育，日後小學就學完初中內容，初中學完高中+大學內容，等到高中畢業時，就已經擁有了超過現在研究生的知識積累。”
“至於日後如何應用，挑選自己的路，他們從青少年時期就有足夠的時間去摸索，而不是人到中年，才發現自己擅長或者不擅長某件事情。”
“專業知識不再會成爲限制，興趣、創造力、堅持纔是，當然更往上還有‘天賦’，但即便如此，激發天賦需要的時間成本也會大大降低。”
“你們說，到了那時候，是不是人人都是天才了？”
車幹卻潑了一盆冷水：“還要看‘心性’吧？即便每個人腦子裡知識都很充裕，性格頑劣的也不會好好使用，甚至會有性格惡劣的，用錯了地方。”
周瑞撇撇嘴：“性格頑劣也好、惡劣也罷，這是人類無法杜絕的狀況，任何時代都有”
馬庫斯補充道：“老闆，若是應用於‘普及教育’，恐怕率先適配的是‘年輕人’乃至‘兒童’，但維持社會運行的大部分卻又是成年人，‘年輕人’知識積累造成的變化，會導致兩邊出現分歧.”
好吧，又是一盆冷水。
周瑞嘆了一口氣：“也對.這也是我製作好了學習機器後，卻遲遲不敢使用的原因，它不光是技術問題，背後的社會問題更大。”
有點類似於“延壽技術”。
馬庫斯道：“我建議，您轉變思路先應用於特定範圍，最好是對社會規則影響不那麼大的領域。”
“比如呢？”
“科研工作者.他們本就是以知識和智力爲生，使用‘學習機器’後，會增強他們的能力，卻不至於改變社會的規則.如果範圍再縮小一些，我覺得復瑞集團內的科研工作者就很合適。”
好管理，好約束，社會壓力小，聽上去也比較容易讓人接受。
並且，第一口鮮美的螃蟹，還是自家吃最合適。
“另外，我的‘二號化合物’項目，也即將進入臨牀實驗階段，正在募集志願者，第一批沒必要讓公司的人冒險，但第二批我覺得很合適。”
周瑞沉吟半晌，暢想了一下這種可能。
集團內的科研工作者.也就是全員“思維加速”+“超憶症”+“百倍效率學習”麼
臥槽！會不會太牛逼了一些？！
這讓別人怎麼活？
車幹：“二號化合物？也是和大腦有關的麼？如果老闆敲過的話，我也可以做個志願者。”
周瑞：“敲什麼敲，那是一管藥，又不是設備。”
車幹嘿嘿一笑：“另外我剛纔也有一個想法，老闆，記憶不單單可以是知識，也可以是見聞，這世界上精彩的東西太多了.以後若是記憶包越來越多，最後形成記憶庫”
“那裡有知識，有技能，有大自然的美景，有對未來的想象和對過去的記述”
“任何值得被人類記錄的東西，都可以稱之爲記憶.”
“我覺得到那時，那會是人類文明，最寶貴的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