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郭紅梅的話語,郭遠航頓時就愣了。那一次,他從看守所出來已然是半年之後的事情了。回家問父母,父親抽着悶煙。母親則是暗自流淚什麼都不說。至於弟弟郭遠軍早已經遠走粵東。只留下了一張字條。只有六個字、很簡單粗淺的六個字——你不是我大哥!而妹妹郭紅梅也從此避而不見。
現在他明白是怎麼回事了。缺牙齒他是知道的。因爲小時候被人打掉了門牙,錯號缺牙齒,此人姓李,叫李天賜。在老家那裡,李姓是村裡的大姓。郭家屬於小姓。根本就沒有可比性。李天賜就是一個二流子、二賴子;混不吝的一個人。平日裡遊手好閒的,偷雞摸狗、上房揭瓦的事情沒少做。
即便郭紅梅沒說,他也能猜到。肯定是那小子對小妹動了歪心思。然後被郭遠軍給發現了。那小子五大三粗比自己還高大壯實。肯定是氣不過打起來了。然後缺牙齒就被打斷腿,變成了瘸子。現在肯定是以此爲藉口逼着要娶小妹了。
家裡發生了這等大事,作爲家裡的大學生,甚至作爲村裡唯一的大學生,郭遠航不僅沒有任何的幫助,而且連見面都不見。小妹憤恨自然是理所當然的。小弟從此不認這個大哥,他也能夠理解。
拋開道德、法律、道理等那些東西不談。山裡人認死理。自家人都不幫忙,那還算是自家人麼?自然是不算的。
想到這,郭遠航也有些難過。緩緩道:“沒事。我明天就回去。你二哥不會有事情的。放心好了。”
郭紅梅眼睛一亮,點了點頭。可接着就有些畏懼和擔憂:“那…那我不回去可以麼?”
這丫頭是真的害怕。哪個少女不懷春。她雖然沒有見識。沒有多少的文化,可也有自己的夢想。一個人人討厭的瘸子,肯定不是她想要的。
蔣菲皺着眉頭,然後道:“師兄……”
蔣菲想說什麼,郭遠航自然明白,這是怕自己把紅梅帶回去呢。隨即輕笑道:“我就真那麼不懂道理?這事情跟紅梅沒有關係。紅梅你就安心在這裡住着。我一個人回去就行了。”
哼,宗族勢力、村霸村匪,真以爲人多就能橫行無忌了麼?郭遠航心中冷笑。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這一次不管付出什麼代價,都要讓弟妹和父母平安。要不然自己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可言。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還是之前從胡家被掃地出門時候的那個行李箱。幾件厚實一些的外套。山裡氣溫低,在東河能穿短袖,回老家就不行了。昨天一天的收入全部都拿着了。包括辦卡充值的錢,十萬多的收入。這竟然是一天的。零碎的那些錢都放在了櫃檯這邊。郭遠航帶了整整十萬在行李箱內。一大早就到了西站。
郭紅梅一定要來送郭遠航。蔣菲也只能陪同着。這幾天籌備、開業加上今天,蔣菲缺課有些嚴重了。可是她不在乎,師哥的事情比什麼都重要。
候車的時候,郭紅梅眼睛有些發紅,顯然昨晚沒有睡好。看着郭遠航,低聲道:“大哥,是不是難辦啊。要不,我還是回去吧。”
人就是如此,那一次郭遠航不見面,能夠讓郭紅梅記恨一輩子。可這一次郭遠航回去。郭紅梅卻心甘情願的回去,她竟然願意以自己一輩子的幸福來換取家裡的平安。
郭遠航皺起了眉頭,有些心痛的看着郭紅梅:“說什麼傻話呢。紅梅你記住了。從此以後,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大哥永遠是你的後盾。”
蔣菲也拍着郭紅梅的後背,附和道:“就是,菲菲姐也是你的堅強後盾。你放心吧。你要相信你大哥,他能解決這個事情。”
坐上了回家的客車。車窗外的景緻倒飛着。車子逐漸的駛出了城市。上了高速,車速就更快了。從東河市到梅山縣。四五百公里的路程。只有不到六十公里的路程是高速公路。剩下的就是國道、省D縣道和山路。全程走下來需要六個小時的時間。即便這樣還沒到家,只是到縣城而已。可想而知,郭紅梅是怎麼來的東河市。
這一路上,其他的旅客不少都進入到了睡夢中。可郭遠航卻沒有絲毫的睡意。就這麼看着,過了陳家壩、過了銀陽市區、過了裡譚橋。一個個熟悉的地名,一個個被郭遠航自己確定的標記點。離家越近,郭遠航越發的激動。
此時,還不算衣錦還鄉,卻已然是近鄉情更怯。
早上八點的客車,中間還在裡譚橋這邊吃了中飯。下午三點,車子才緩緩的駛入了梅山縣汽車站。
破舊不堪的汽車站內,傳來了各種吆喝聲。不少喊客的摩的司機、三輪車司機、出租車司機們都在忙碌着。
郭遠航拿了箱子直接轉車。從梅山縣到他家所在的上梅鄉還有兩個小時的車程。哪怕到了鄉里,還得走山路四十分鐘才能到家。這就是郭遠航的老家。
下午六點,一路翻山越嶺走着山路,郭遠航也累得滿頭大汗了。從大三開始到現在,郭遠航有兩年多的時間沒有回來了。
半山腰之間恰好是一個夾山口、在這山口之下,一個小小的盆地之間。阡陌縱橫,田舍相連。嫋嫋的炊煙飄散而起。這是一個人口不多的小村子。大約就是四五十戶人家的樣子。其中郭姓有七八戶,其餘都是李姓。
郭遠航的家需要穿過整個村莊,在他此刻所站立位置的右前方,靠着山坡邊的位置,纔是他家所在。
郭遠航回來,讓整個村子都充滿了詫異的目光。從村裡的石徑路穿越而過。郭遠航甚至都能聽到不少人低聲議論的聲音。
看着樣子,李姓人應該會很快告訴缺牙齒吧。郭遠航心中想着,前面一個人影飛奔而下,在人的前面還有一條大黃狗。
大黃狗親熱的搖着尾巴,吠叫着,迎接他這個主人的回來。哪怕兩年不見,卻還是記得自己。
迎面而來的,一個年輕小夥子,一米八五左右的身高。打着赤膊。黝黑的皮膚如同是從非洲過來的一樣。結實的腱子肉。八塊腹肌紮實的擺着。不需要任何動作,都能感覺到掩藏在身體之下的那種爆發力。
小夥子咧嘴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道:“哥,小妹去省城,我就知道你會回來。”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郭遠航唏噓不已。或許,那一次小弟郭遠軍就是這麼期待的。只可惜,沒有等到自己。
這包含了那種對兄弟,對大哥的信任。在小弟的心中也是那樣,大哥肯定會幫他們。
“臭小子,怎麼這麼黑了。沒少下河吧。你都二十一了。該找媳婦了。要不是我讀書,你孩子都兩三歲了。”郭遠航笑罵着。對於事情卻隻字不提。沒有那個必要。別說是自己佔理了。即便不佔理。郭遠航這一次也會義無反顧。說不通就用錢砸。這就是郭遠航的想法。他虧欠這個家太多了。此刻的郭遠航都有些魔怔了。
郭遠軍嘿嘿一笑。摸了摸自己的板寸頭。自然的接過了箱子。簡直就是舉重若輕的感覺。道:“不急。山裡的婆娘都不好看。哥,這一次你帶我一起去吧。你寫信回來結婚了。媽高興的幾個晚上都沒睡好覺。連夜趕了幾牀新被子出來,說是要給你送過去。爸也高興,我看到他抽着煙跟別人吹牛了。還特意買了芙蓉王給村裡人敬菸呢。”
就這麼說着,郭遠航笑着,兩兄弟很快就到了家門口。老爸郭有才正在院壩裡面,一個三腳架架着,手裡拿着木鋸鋸着木頭。
“爸!”郭遠航喊了一聲。
郭有才擡起頭,愣了一下,放下了手裡的活計,蠕動着嘴巴,沉默了一陣之後,這才說道:“回來了。紅妹紙去找你了?”
“嗯,去了。在我那邊呢,我想讓她去上個技校什麼的。就在東河發展了。”郭遠航迴應着。
很快,屋內就傳來了聲音,一個年約五十多歲的農村婦女走了出來,一臉開心和自豪的笑容:“遠航!回來了。回來就好。”
老媽還是很顧忌的。自從郭遠航讀大學後。就不叫小名大伢子了。都是叫遠航。
“媽!您身體還好麼?”郭遠航感覺自己有些熬不住了。太脆弱了。怎麼看着有種想哭的衝動呢。自己父母年紀其實也不大,山裡人結婚早。郭遠航才23歲,父親實際年齡才四十四而已。母親更是隻有42歲。可兩口子看起來猶如是五六十歲的人一樣。
“好,好着呢。”郭母李蘭香點頭應承着。然後,臉色一變,道:“那個死丫頭呢。怎麼就這麼不懂事。還驚動你了。我就說不該去看什麼電影。要不然也不會出事了。”
郭有才此刻卻是深以爲然,拿出旱菸鬥點上,甕聲甕氣道:“快18了。也是該找個人家了。”
爲了迎接郭遠航的到來,郭母招呼着郭父去捉雞去了。郭遠航卻是把郭遠軍給拉到了房間裡。
低矮昏黑的房間,哪怕是在白天也不是很亮堂,此刻早已經天黑了。15W的電燈泡發出昏黃的光芒。
坐在墊着稻草的簡單牀鋪上。看着破舊的被子和牀單。郭遠航覺得很親切。這是他出生和成長的地方。熟悉的味道那是家的味道。
然後,郭遠航看着郭遠軍道:“你給我坐下,跟我仔細說一下,到底怎麼回事?怎麼就把缺牙齒的腿打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