妤音躲避的動作一僵，回頭，就對上墨非離發紅的眼。他在墨青的攙扶下倚着門框看着他們，薄脣緊緊地抿着，渾身還在發顫。莫名的，妤音心虛地縮了縮脖子。
可在看到他身後站着的女子，挺直了背脊，自己心虛什麼啊？
活像紅杏出牆被捉一般。
她低咳一聲：“那個，墨非離你醒了？”
墨非離並沒有出聲，只是紅着眼死死盯着遲暮放在她肩頭的手。
四周莫名陷入一種死寂，妤音有些不自在，側過臉飛快看了遲暮一眼，小聲嘀咕：“喂，放手啦。”
“爲什麼？”遲暮挑眉一笑，突然衝着墨非離笑：“離王，你叫錯了，你身後站着的纔是你的娘子，而音兒……”他長臂一攬，這次妤音完全被他攏在胸前：“她是我的未婚妻。她將來會是我遲暮的娘子。”
“你……你們……”
墨非離難以置信地瞪大眼。
紅通通的眼睛不安地絞着妤音心虛的視線：“娘子，是我做錯了什麼嗎？爲什麼你要給別人當娘子？”
妤音啞然：這傢伙怎麼一醒來就咬着這茬不放？
還有遲暮：“你亂說什麼呀？”
她壓低了聲音，扯了一下他的胳膊。
遲暮意味不明地笑了聲：“不說清楚，他就永遠也不明白。”
“可……”
視線落在墨非離紅的異樣的臉上，妤音不安。
紅的異樣？
她一哆嗦，擡眼細細看去。
只見墨非離的臉呈現一種詭異的紅，她一急，上前幾步，快速地把手貼在他的額頭上——滾燙！
妤音面色一變，對着墨青急喊出聲：“快把他扶進去，他現在不能受寒。”
墨青垂着眼僵在原地：“公主，我……勸不進去。”
他何嘗沒有發現？
可王爺堅持要出來，他能怎麼辦？
“墨非離！”妤音咬着牙，扯着他的胳膊就要往裡拽，墨非離扒着門框，頭搖得像是撥浪鼓：“我不！我不要進去啦！我不在娘子就要跑了，就要跟別人跑了啦！”
雙手雙腿都扒在門框上。
妤音看着他高難度的動作，真懷疑他到底是怎麼堅持住不掉下來的？
怒極反笑，她無語地瞪着他：“你下來不下來？”
“不下！”
墨非離繼續搖頭：“堅決不下！”
“好！你若是不下來我立刻就走！”
“哇唔！不要走啦！”
墨非離伸出一隻手抓住了妤音的衣袖，另一隻手死死扣着門框，妤音瞪大眼看着他整個人掛在門板上的滑稽動作，無奈地撫着額頭：“好了好了，我算服了你了。你乖乖下來我就不走。”
“真的？”伸着一張紅通通的俊臉，墨非離小心翼翼地問。
“真的。”
“沒有騙我？”
“是，沒有騙你。”
妤音已經欲哭無淚了，真想把這尊大佛給直接扔到牀榻上，她一走了之。
“可，可他說你是他娘子，那、那你是不是還是要跟他走？”墨非離拽着妤音的衣袖又扯近了半寸，大腦袋朝前拱了拱，“你說，是不是啊？”
妤音咬着脣，許久，才擡頭：“等你病好了，我再離開。”
墨非離撇着嘴，傷心地看着她。
雙眼淚汪汪的：“娘子騙人，還是要走！還是要走！”
“好了。”妤音眉頭死擰：“你要是再鬧，我現在就走了！”
說
完，狠下心震開他的手，就要離開。
墨非離一急，“哇哇”叫着從門板上跳下來，撲到了妤音的身上，從背後死死抱着她不鬆手：“娘子不要走啦！我會乖，我會很乖的……”
感覺到男子身上傳遞過來的滾燙溫度，妤音鼻子一酸。
回頭，把他從身上拉下來，拍了拍他的頭，聲音放柔：“你聽話就好，快回牀榻上躺好，我不走。”
“真的？”
“是。”
“那好吧。”墨非離悶悶地耷拉下大腦袋，紅通通的大眼裡都是無助，看得妤音心一緊，她長長出了一口氣，對墨非離身後的墨青示意了一下，後者會意，頜首，把墨非離拉了進去。
墨青再次出來時，徑直走向妤音：“王爺他不肯睡。”
妤音點頭：“我知道。他的高燒需要退去，把那些大夫再請回來吧。”
她能用妖力護住他的心脈，可開方抓藥她卻是無能爲力。
“我這就去辦。”
墨青一點頭，轉身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語的女子一眼，快步離開。
墨青一離開，周圍陷入一片沉寂。
妤音這纔想起一側的女子，她不安地朝她看去，雙手緊緊攥着：“讓、讓你看笑話了。他……就像是一個沒開化的頑童，需要你盡心了。”
女子抱着阿九走近，沉默片許，才輕聲道：“你更像是他的娘子。”
妤音一愣，同時感覺到腰間一緊，頭頂遲暮的聲音傳來：“她會成爲一個人的娘子，卻只會是我遲暮。”
霸道的聲音讓妤音心一縮，對了，她怎麼就忘了遲暮了？
那剛剛……
她咬着脣，一遇到墨非離的事情她就會出狀況。
“我知道，所以，我會好好照顧他和阿九的。”女子像是突然決定了什麼，目光灼灼地開口。
一模一樣的臉，微微一笑，傾城絕豔。
妤音訝然，蹙然擡頭看她：“你、你怎麼？”
女子垂下眸，目光輕柔地看着阿九，蔥白的手指摩挲着他粉嫩的小臉：“你知道嗎？即使癡傻卻依然全身心的依賴一個人，他……以前定然很癡情吧。你說我纔是他的娘子，所以……”她輕輕擡頭：“我貪戀那份溫暖。”
同時，也嫉妒現在代替我的你。
最後一句話，女子並沒有說出口，可妤音卻是懂了。
她張了張嘴，莫名地看着她，心裡突然像是打翻了苦瓜，苦到心痛。
她勉強地笑了一聲：“是嗎？那……祝福你們。”
“謝謝。”
女子坦然接受，目光輕柔地看着她和遲暮：“也祝福你們。”
妤音覺得嘴裡苦到發澀，只能勉強點點頭。
女子笑了笑，朝着門內走去，走到門沿，腳下一頓，轉身：“對了，忘了告訴你，我現在名叫……伊卿。”
“可？”妤音訝異地擡頭。
“那已經過去了，不是嗎？”
女子無所謂地聳肩。
並沒有等妤音回答，轉身，走了進去。
因着伊卿的到來，墨青重新替妤音準備了客房，遲暮也恢復了上賓的待遇，只是爲了方便，依然頂着“陳二”的臉。回到住處，妤音默默坐坐在桌旁，想着這兩日發生的事，覺得恍若隔世。
“遲暮，我……”
“你只是不習慣而已。”
遲暮走到她身後，雙手放在她的肩上，再次重複一遍：“你只是不習慣。”
妤音咬脣，“你生氣了？”
遲暮半晌都沒有出聲，許久，才輕輕嘆息一聲，走到妤音面前，蹲下身，靜靜地看着她：“音兒，我沒有生氣，只是難過。我們認識三年，這三年來，我費勁了心思打動你的心，你卻依然冷漠。可你來到金玉國只是半個月，到底是什麼讓你變成現在這樣？這樣患得患失的你，我幾乎不認識了。”
妤音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
她突然歪了頭看向燃燒着的燭火，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我也快不認識自己了。”
“他到底哪裡讓你動心了？”遲暮啞然，半晌，才輕輕問。
“我不知道。”妤音怔怔搖頭：“我真不知道。”
等她發現時，已經動心了。
“音兒，爲什麼只有這麼十幾天你就……”遲暮悶悶地錘了自己的胸口一下，妤音眉頭一擰，握住了他的手：“遲暮，你這是做什麼？”
“沒……我只是難過。”
他長長喘息一聲，像是在壓抑內心的苦悶。
“遲暮……”
妤音悲傷地看着他。
“好了，不要說這些了。”遲暮搖頭，雙手捧着她的臉：“音兒，你已經答應我了，不會再反悔了吧？”
妤音愣了一下：“不會。”
“那就好那就好！”
連說了幾遍，遲暮把她摟緊懷裡，下巴抵在她的頭頂：“音兒，你不知道我剛纔多害怕你就答應了墨非離留在王府，怕極了……”
“對不起。”
妤音懸空放在遲暮身後的手，隨着這一聲，無奈地放在他的脊背上。
收緊。
對不起……
翌日。
“叩叩叩！”敲門聲應然響起。
剛走到門口的妤音愣了一下，打開門，在看到出現在門口的女子時訝異地挑眉：“怎麼是你？”
女子踩着端莊的步子跨進來，回眸一笑，反問道：“怎麼，我不能來？”
妤音靠着門框聳肩：“可以。”
關上門，這纔看着自顧坐下替自己倒茶的女子：“裴衣，你來找我做什麼？”
女子輕輕啜了一口，清秀的臉上一掃先前的沉悶，道：“你的計劃落空了，我當然是來看你灰頭土臉的表情嘍。”
“嗯？”妤音皺眉。
“你不是想讓小狸那女人給離當娘子？呵呵，結果呢，現在倒是好，不禁她沒當成，連你自己都要下臺了。”只是說到這，裴衣握着茶杯的手卻是握緊。
妤音注意到這一細節，用腳勾了一把凳子坐下：“我並不介意。”
“哦？”
“相信小狸也不介意。畢竟，回來的是她心心念唸的夫人。”爲了一個承諾，她在離王府盡心盡力的照顧阿九五年，光憑這一點，她就相信小狸絕不是那種人：“小狸不會介意，只是你……”
妤音笑了笑：“你似乎並不像臉上看到的這麼高興。”
“我高興不高興關你什麼事。”
裴衣嗆了她一聲。
妤音聳肩，不置可否。
半天，女子才慢慢放下茶杯，“我的確不高興。”
“哦，說來聽聽。”單手託着下巴，妤音看向表情柔和下來的女子。
“離病了。”
“嗯。”
“你知道的，我以前……”她比劃了一下，“沒着紅妝之前，我是醫聖。我的醫術超過金玉國任何一個大夫！可是……”
“然後呢？”
“然後……”女子自嘲地笑了笑：“墨青不讓我醫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