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舊的中巴車緩緩開進進站口,這個年代的車站還沒有後世的模樣,在記憶裡現在離建設新車站還有好幾年的光景,不過令張真一欣慰的是,在這個貧乏的年代裡,遠遠沒有後世那般多的小車和擁擠,曠達的路面上除了拉客的小三輪以外,只見偶爾路過的貨車掀起一陣沙塵。
這時的玩那縣城就三條主街道,復興路,光明路和皖南路,兩縱一橫的走向把整個縣城分割得極爲嚴整,就像是兩條道路被攔腰截斷一般,頗有些整齊的佈局,只是街面上的建築頗有些寒磣,幾乎上很少見到五層以上的小樓,大都是兩三層的筒子建築,由下而上,第一層是店鋪,上面是住戶。
在記憶中,皖南縣城是在兩千年後纔開始加大開發的力度,各種房地產開始拆除一處處的老舊房子,新的小區商品樓、各式商場拔地而起,彷彿一夜之間,老人換新裝,這座江南的小城,才煥發出新時代的風采。
實驗初中正是地處在光明路上,此時的光明路,除了中間靠近皖南路的一段稍微有些縣城的氣息以外,其餘的地段仍然彷彿置身於鄉村,站在實驗初中背後的山上,放眼望去,盡是連成片的農田和土地。
此時的光明路絲毫不見後世皖南第一街的光景,沒有大型的商場,沒有超市和步行街,也沒有各色的小吃和專賣店,有的只是零星的百貨大樓和爲數不多的幾座飯莊,唯一顯得像是一座小城的便是四層樓高的新華書店。
兩人不緊不慢地徜徉在黃土路上,乾涸的路面鋪滿黃土沙塵,一陣風吹來洋洋灑灑,迎面而來,讓人無處可避,可憎的塵土,總讓人記起很多回憶,八月末的陽光很強烈,熾熱的火焰被風捲起,揚起一道道熱浪,汗水溼透了的確良襯衫,張真一很無奈,沒有公交的皖南縣城,似乎顯得過於久遠。
“真一,走快點,熱死了,這天真要命,晚上更熱。”
少年點頭不語,腳下的步子卻越發地快了幾分,很明顯被這熱浪惹惱了幾分,只想儘快脫離這無邊的火海汪洋。
不過十平的小房子,被隔成兩間小屋,一邊堆放着雜物,一邊擺放着兩張小牀,靠窗的地方放着一張兩人坐的書桌,正前方放着一條長板凳,這赫然就是小舅舅口中的小屋,儘管是從後世回來,但是張真一卻覺得這個條件還算不上太差。
拉了拉牆上的紅繩,啪嗒一聲,拳頭大小的白熾燈泡便散發出暈黃的光芒,將顯得有些暗淡的小屋裹上一層淡黃刺眼的亮光,隨手便關掉了這好多年沒有見過的老舊燈光。
還算乾淨的小屋中,擺設簡單,沒有什麼多餘的傢俱,除了兩張牀就是一個簡陋得近乎貧瘠的衣櫥,微微泛黑的模板上不知道是什麼痕跡,散發着一陣陣黴味,這還是小舅舅潤平自己動手做的。
令張真一眼前一亮的卻是書桌下的案板上堆放着的厚厚一大摞課本,隨意掃了一眼竟然發現全部都是初中畢業班的教科書還有高一學年的主課本,連英語都有,看了看正在給自己鋪牀的青年,他心理不由得暗自有些苦笑起來,這個堅韌的漢子,這個苦逼的年代,葬送了多少人的青春。
“小舅舅,你什麼時候去做事,我自己一個人去學校報名就行了。”
張真一隻覺得自己現在猶如出籠的鳥兒,zì yóu的空氣果然很美妙,儘管在這個年代的皖南縣城,能提供給自己的條件並不成熟,但是卻也足以應付自己需要做的大部分事情了。
“你行不?我下午就要去上班了,要不然那個潑婦又要說閒話扣工資,實在不行我就重新找工作,下午陪你去報名。”
劉潤平心中有些不放心,腦中還想着來時母親的叮囑,這小外甥可不是一般的傢伙,性格突然變得跳脫起來,簡直是拉也拉不回,說不定跑哪野去了,況且還沒來過縣城,萬一丟了自己可就責任大了,他可不知道自己眼中的小外甥對縣城瞭如指掌。
“你去上班吧,我自己就能搞定了,一定在晚飯之前就回來。”
說完便收拾好了布包中的戶口本和學校開具的證明,一溜煙跑了出去,劉潤平還未來得及阻止,便見他跑沒影兒了,隨即想到平日裡的小大人模樣,心中卻是放下了擔心,隨手收拾完東西便鎖門而去。
“也不知道昨天一整天沒上班,那婆娘會說些什麼難聽的,哎!”
八月的尾巴果然很短,三十一號的下午很奇怪,竟然沒有強光,不知道是不是爲了歡迎少年的初次光臨,竟然難得地晴轉陰了。
張真一揣着手中的布包,他知道自己的這幅模樣肯定極爲好笑,但是度過了那許多坎坷、歷經了榮辱富貴的強大內心,他怎麼會在意少許小視的目光,嘴角高揚的笑意,絲毫見不到少年閃爍的眸子,有的只是從容不迫的氣勢還有耀眼得奪目的自信。
九十年代的學校絲毫見不到後世拖沓的樣子,九月一號開學是恆久不變的真理,三十一號的八月末,只能看到擁擠的校園,滿目都是少年少女的面容,家長的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
對於皖南縣的家長來說,實驗初中就是重點高中的預備班,沒有人會不願意將自己的子女放進這所學校,儘管縣城中有着好幾所初中,但是沒有人阻擋這些望子成龍的父母,紛紛使出渾身的氣力將兒女塞進這間並不是很宏偉的初級中學。
“你看那小子,一看就知道是鄉下的孩子,一個人跑到實驗中學來報名?不會是來玩的吧!”
“你怎麼知道人家不是來報名的,就你家孩子能進實驗初中,人家就不行了?哪有你這樣的。”
這是夫婦倆的對話,張真一聽得很明白,卻只好隨意一笑,人有千萬種,不過那大叔倒是實實在在的好人啊,看來鼻樑上的眼鏡不是擺設,果然還是,有幾把刷子的。
“張真一,張真一,張真一來沒有,張真一是哪一個,快過來交費報名。”
九十年代的學校赫然不同於後來,老師拿着一份花名冊,從頭開始念,每唸到一個名字便有家長領着孩子到窗**費報名,分到某個班級,隨後第二天直接來領書上課,很顯然,張真一被大多數家長羨慕了,這其中就有剛纔的那對父母。
“哎,阿姨您讓讓,讓我過去報個名,麻煩您了!”
還不到一米五的張真一赫然是有無奈了,對於前面一座山一樣的中年婦女,絲毫沒有半點影響。
一道道驚豔的目光落在清秀的臉上,猶如萬盞星辰,光芒璀璨,這個時代,真的很美,少年嘴角微帶着笑意,從容向前,永不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