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新寧縣的路都是熟悉的,但是顧明遠一路上卻很忐忑,他想不出郭江河現在是什麼狀態,會消沉還是會雲淡風輕,亦或者是準備要奮起反擊?
早晨七點從南齊出發,開了將近三個多小時,將近十一點纔到郭江河的新單位。
顧明遠將車停在了路邊,走進了新寧縣人行的大門。
新寧縣的人行,還不如市裡的一個支行大,連辦公的地點都是平房。進去之後一排坐北朝南的房子,房子外面有一個走廊,辦公室門口左邊掛着牌子,看上去十分的簡陋。
顧明遠去過的貧困的地方多了去了,比這樣的辦公地點簡陋的多了去了,但是想想郭江河的從前,再看看現在辦公環境,顧明遠走着的腳步頓住了…….
他擡眼找了找郭江河的辦公室,擡腳走了過去。
門上沒有鎖,但是關着。
顧明遠站在他的門前,深吸一口氣,伸手敲了敲,裡面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進來。”
顧明遠推門進去,辦公室裡只有郭江河一個人在,屋裡沒有點爐子,陽光照不進來,清冷一片。
郭江河的上身裡面穿着藏青色的西裝,肩膀上披着軍大衣,正坐在辦公桌前看着桌子上的棋盤,有人進來了,他也沒有擡頭,他的注意力一直在棋盤上盯着。
“下棋呢?”顧明遠走過去,輕聲的開口。
聽到這個聲音,郭江河還是沒有擡頭,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來了?坐吧。”
坐下了,顧明遠才發現郭江河的手邊還有一本棋譜,郭江河手中拿着一顆白子,盯着棋盤,許久才輕輕的放下了。
放下了棋子,他才擡起頭來,看向顧明遠,聲音雖是溫和卻又帶着清冷,“喝水嗎?”
郭江河的臉上幾乎沒有什麼情緒,還有從前的風度與儒雅,卻沒有了昔日的溫和。
“不喝了。”看着這樣的郭江河,顧明遠只覺得寂寥,“屋裡這麼冷,怎麼不生個爐子?”
“順境讓人安逸,逆境讓人成熟,絕境讓人超脫,都這樣了,我還能安逸嗎?”
顧明遠聽的心中一震,他似乎捕捉到了什麼,可是看着郭江河一派平靜的神情,又不太確定。
郭江河一個個的將棋子撿進了棋盒裡面,問道,“都查清楚了?”
“是,都查清楚了……”顧明遠說着停了下來。
“說吧,”郭江河自嘲的說道,“都這樣了,有什麼不能說的。”
顧明遠慢慢的說道,“確實是馬成功的人做的,人行這邊的人是……何小秋。”
“呵,果真是她!”郭江河臉上有了冷笑,“他們是不是很得意?”
“我沒見着人不知道。”顧明遠說的也不過是表面上的話,郭江河算是強將,幹掉了一個強將,豈會不得意?
郭江河重重的將棋盒扣上了,青石撞擊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說吧,上面怎麼說的?”
“說是這件事情他們不好拿主意,會尊重你的意見,無論怎樣他們都支持。”
郭江河面無表情,“你的意見呢?”
顧明遠說道,“我的意見不重要,您是怎麼想的才重要。”
郭江河拉了拉身上的大衣,緩緩的說道,“他們就不擔心被我連累了?”
“有什麼連累不連累的,風水輪流轉,就算我們一時失意,但也未必會失敗。”
“若真的失敗了呢?”
顧明遠一字一句的說道,“失敗就失敗,天地這麼大,難道除了這個工作,其他的就幹不了了?”
郭江河看向顧明遠有些驚訝,不過接着笑了,淡淡的說道,“你倒是灑脫。”
前兩年,顧明遠最不願意見的人就是郭江河,如果他是個壞蛋也就罷了,偏偏他是個謙謙君子,讓人討厭都討厭不起來。
這兩年,交集的多了,越發覺得他的爲人行事讓人敬佩,今天這件事…..不能怪他不小心,誰能想到他們會用這樣的招數?
“可能在您看來我是灑脫,但我自己覺得是因爲想要的沒那麼多,所以纔會有這種想法。進入政界原非我本意,但大丈夫做事有始有終,既然做了,我就得對得起萬千百姓。說實話,開始的時候我誰也不想跟,也不想自己走的多遠,因爲這裡面的齷蹉和險惡我不是不知道,但是進了這個局,就有很多的身不由己,但是無論怎樣,咱們做這份工作,說到底也不全是因爲自己。所以就算失敗了也無所謂,我們問心無愧!”
“好一個問心無愧!”郭江河拍案而起,目光中是少有的犀利,“我郭江河雖然也是無心權勢,但他們這麼看得起我,那我一定不能讓他們看走了眼!”
郭江河言語錚錚,讓顧明遠不由得心中一凜,隨即問道,“您想怎麼辦?”
郭江河微微一笑,“他們給我布了個這麼大的局,讓我往裡面鑽,當然是要還給他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是最解恨的方法!”
在這一刻,顧明遠才確定,郭江河跟其他的男人一樣,有些東西是無法不在意的!他,要反擊!
“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儘管開口,我但凡能做的,一定毫不猶豫。”顧明遠說的是真心話,郭江河曾出手幫過他們,如今他被人誣陷,他豈會袖手旁觀?
“你信我?”
顧明遠並未直面的回答,但是說的很真實,“這不是信不信的問題,無論結果怎樣,我都不會後悔!”
“好!”郭江河很乾脆,“明遠,我什麼都不說了,你的情我承!但是這件事,只有我們兩人來做。”
顧明遠吃了一驚,“不讓崔S記和王副區長知道?”
“怎麼,”郭江河看着他,放慢了腔調,“不敢了?”
“不是,”顧明遠否認,“說實話……畢竟您跟他們比跟我的關係要更親近一些。”
郭江河搖頭,語氣相當平靜,“正是因爲了解,所以纔不讓他們知道,他們在意的…..是大局!”
顧明遠默然。
從崔同禾說了’無論他做什麼決定,我們都支持他’那句話開始,顧明遠便知道崔同禾他們並不情願郭江河還擊。可是做爲認識多年的朋友他們又說不出絕情的話來,如今從郭江河自己的口中說出來,顧明遠的內心頗有幾分的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