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大夥兒涌到門口,正瞧見一個穿着軍裝的人騎着自行車過來了。到了眼前一看,可不就是周家的老兒子周景然嘛!型子還真沒瞎說,果然馱着個大姑娘!
周景然到門口下了自行車,他後座馱着的姑娘被他扶着才從後座下來,好像身體不好的樣子,沒精打采的。
“爸,媽,我回來了。”周景然看到父母都在門口呢,就笑着打招呼。
爺爺奶奶還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呢,老兒子這咋帶回來一個大姑娘啊?
“景然,這位是?”奶奶也顧不上端詳自己許久不見的兒子,這大姑娘她更感興趣。
“媽,咱進屋說吧,您給她先弄口吃的。”周景林一手扶着老孃,一手扶着虛弱的姑娘就往院裡走。
二端跟在一邊不停地打量老叔領回來的這個大姑娘,她怎麼不記得上輩子有這事兒啊?只記得老叔好像是因爲什麼事情耽擱了時間,回家晚了,但是並沒有領回來什麼大姑娘呀?
這個老叔領回來的姑娘,別看挺虛弱,但是長的可真好看。梳着一條烏黑的長辮子,臉色雖然不太好,不過不妨礙她的美貌。臉型是瓜子臉,長着一雙丹鳳眼,非常有韻味。鼻樑也挺高,但是鼻翼小小的,很是精緻。再加上那典型的櫻桃小嘴兒,活脫脫一個大美人兒。而且二端發現大美人身上的大衣一看就不便宜,狐狸毛的大領子,這可不是普通老百姓買得起的東西。還有腳上的那雙皮鞋,樣式太時髦了,根本不是山城能買得到的,這大美人肯定不是本地人。
這個功夫,一大家子都進屋了,老姑早就去廚房端了一碗肉湯過來,還有兩個饅頭。
老叔讓老姑帶着大美人去他屋吃飯,自己則跟大家進了爺爺奶奶的大屋。
屁股還沒坐穩呢,奶奶就急吼吼地問:“景然,這到姑娘是咋回事?還有,你哥呢?沒接着你?”
周景然掃了一眼,屋裡的一大家子全都盯着他呢。“這個姑娘是從家裡偷跑出來的,結果錢丟了,身無分文。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混上火車的,反正好幾天沒吃東西了。我要給她買車票回家,她也不肯,問她家在哪兒,也不說。沒招兒了,我只能先給領回咱家了。我大哥接着我了,不是有個戰友和我一起回來的麼,大哥先帶他去型子姥爺家借自行車去了,等下就能回來。”
一口氣把前因後果都交代了,周景然接過侄女端端遞過來的茶缸,狠狠灌了好幾口水,可是渴壞了。放下茶缸,衝二端投去讚賞的眼神,這眼力見兒,沒誰了。
“那咋安排這姑娘啊?這是要留在咱家過年?”奶奶放心了,還以爲她老兒子沒打招呼就領回來個兒媳婦呢。雖然這姑娘長得挺帶勁。
“暫時只能這樣了,媽,等她緩過來,你幫着開導開導,問一問她家到底在哪兒,好歹給家裡報個平安吶,這大過年的她家指不定怎麼着急上火呢。”周景然也挺無奈的,好容易回趟家,還攤上這麼個麻煩,誰讓他一身軍裝呢,人家有困難就黏上他了。
“只能這樣了,咱開飯吧。咱家今天殺年豬呢,吃殺豬菜!”奶奶情緒一下子恢復了高昂,一拍大腿站起來,招呼着大家準備開飯。
大家一發現並不是老叔帶個媳婦兒回來,就失去了八卦的心,紛紛忙活去了。屋裡就剩男人們在一起嘮嗑啦,當然,身爲小孩子的二端也沒出去,就在一邊聽大人嘮嗑。
老叔從兜裡掏出一包香菸給爺爺、二叔、老姑父、週二叔一人一根,這時候抽香菸的人還不是很多,尤其是老叔這種北京捲菸廠的煙,很是稀罕。
屋子裡開始吞雲吐霧了,二端怕嗆,就準備溜出去。剛站起來,就被老叔叫了過去。
周景然從兜裡掏了掏,掏出幾顆水果糖遞給二端,囑咐道:“端端,你去我屋看看那個阿姨,看她需要點什麼,你就給她弄來,行不?”
二端在心裡翻白眼,剛纔說起人家還一臉的嫌棄,這會兒又收買她去照顧人家。老叔太狡猾了。
不過表面上,二端還是拿着糖,乖乖地點頭,然後就跑出去了。
來到老叔的屋門前,二端趴在門上聽了聽,沒有動靜。於是就敲了敲門,沒人應,又敲了敲。然後一個輕柔的聲音說:“請進。”
二端挑了下眉毛,這個姐姐一口普通話,沒口音。雖然老叔說這是阿姨,可是端端覺得她最多叫大美人姐姐。
小心翼翼地推開門,二端先探進去一個腦袋,就看見大美人坐在炕上,可見是吃了飯有力氣了。
大美人看過來,二端呲牙一笑,像條小魚一樣從外面溜了進來。
“姐姐,你吃飽了麼?還要不要再吃一點?今天家裡殺豬,好吃的管夠。”二端走到大美人面前,仰着頭輕聲問。
大概因爲二端是個小孩子,大美人沒有進門的時候那麼窘迫,她搖了搖頭說:“謝謝你,小妹妹,我吃飽了。”
好有禮貌的姐姐,說話輕輕柔柔的,二端心裡就多了些好感。她倒是能理解離家出走這種事情,畢竟後來離經叛道的事兒多了去了,只不過她挺好奇具體的原因。
二端指指自己介紹道:“我叫周端端,帶你回來的是我老叔。姐姐,你叫什麼呀?”
大美人倒是沒有隱瞞,伸手握了握端端的小肉手。“我叫宮月娥。端端你幾歲?”
“六歲。月娥姐,你名字真好聽。”二端覺得這名字真適合她,人如其名呢。
宮月娥笑了一下,兩個梨渦出現在臉上,讓二端驚豔不已,月娥姐笑起來比剛剛不笑的時候更漂亮。
“月娥姐,你想梳洗一下麼?我拿我媽媽的衣服給你換行麼?”一路風塵僕僕,月娥姐看起來確實有點狼狽啊,應該很想梳洗一下換換衣服吧?
宮月娥沒想到這個小姑娘這麼體貼,還能想到給她準備梳洗的東西,本來來麻煩人家一家子她就非常不好意思,若非走投無路,她也做不出這麼厚臉皮的事兒。但是看得出來,這家人心地都很善良,雖然對她的來歷很好奇,但並沒有表現出很失禮的樣子。
“那可太謝謝你了,端端。”宮月娥對這個貼心的小姑娘印象很好,雖然一副古靈精怪的樣子,但是說話做事都很有分寸,尤其是那一雙盈盈大眼,清澈明亮,讓人一見心情就明朗起來。
二端揮揮手,說道:“不客氣,你等一下啊,月娥姐。”說完就出去了。
從屋裡出來,二端直奔媽媽的屋,一開門,媽媽都開吃了,桌上一大碗酸菜白肉粉條,還有一碟豬肝。
楚睿雲看見閨女進屋了,忙招呼二端。“端端,你吃不?”
二端搖搖頭,還是先辦正事兒吧。“媽媽,你聽見了吧,老叔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個離家出走的姐姐。我剛纔問了,那個姐姐叫宮月娥。媽媽你找一身換洗的衣服給月娥姐換唄?”
楚睿雲把一塊瘦肉喂進二端的嘴裡,她閨女只愛吃瘦肉。“哦?你這麼快就問到名字啦?還叫上姐了,挺親熱嘛。”
所以,老媽,你這是吃醋了麼?那我叫您雲姐?您肯定不答應。二端在心裡腹誹,媽媽自從懷孕了,脾氣就古怪了許多呢。
“是老叔讓我照顧月娥姐的,媽媽你快給我找嘛。”二端拉着媽媽的胳膊撒嬌,這招兒對付老媽還是有一定效果的,前提是媽媽心情尚可的時候。
楚睿雲就愛看女兒撅着小嘴兒,甜甜地叫媽媽的樣子,百看不厭。
“好了好了,媽媽給你找。”轉身就是炕櫃,楚睿雲身子有點笨重,挪了好幾下才挪過去。
打開櫃子,找出一套新做的內衣褲,再找了一套八成新的秋衣秋褲,連襪子都細心地準備上,新毛巾也拿了一條。
“吶,拿去吧,告訴你姐姐內衣褲是新做的,都洗過了,襪子也是新的。秋衣秋褲沒有新的,這個湊合穿吧。”楚睿雲把衣服塞到二端懷裡,還細心地囑咐她。
抱着衣服,二端笑眯眯地看着媽媽,聽媽媽講完,就隔空給媽媽來了個飛吻。“我知道了,媽。那我先去給月娥姐送衣服啦,你快吃飯吧。”
楚睿雲失笑地看着女兒小小的身影出去了,這孩子。
先鬼鬼祟祟地把衣服送進宮月娥屋裡,畢竟都是貼身的衣物。讓人看見不好。然後二端又竄進廚房,問奶奶有沒有熱水。
奶奶已經把飯菜都張羅好上桌了,這會兒廚房的竈頭正好燒着一大鍋水,本來是準備等下沏茶洗碗的,正好便宜了二端。
“去叫你老叔來拎水。”奶奶拿個水桶把熱水舀進去,支使二端去找力工。
二端心說,誰的麻煩誰負責,奶奶威武!就去大屋尋老叔來給他帶回來的嬌客拎洗澡水了。
二端家冬天洗澡都是在廚房旁邊的一間小屋子裡,挨着廚房有火牆,所以非常暖和。雖然比不上澡堂子那麼熱乎,但是擦擦洗洗還是可以的。
進了大屋,爺爺他們已經在喝酒了,老叔首當其衝成了灌酒的主要目標,老叔喝酒上臉,這會兒臉都有點紅了。
二端蹭到老叔身邊,拽了拽他的衣襬。等老叔扭頭看她,就小聲說:“老叔,奶奶讓你幫月娥姐拎洗澡水。”
周景然一愣,月娥姐?隨即又反應過來,應該是他帶回來的那個姑娘的名字吧。他家端端很有一套嘛,這麼快就問出名字了,他問了一路都沒問到。
“爹,媽叫我幫着擡點東西。走走走,老叔去幫忙。”端端來叫他幫忙,正中周景然下懷,都被姐夫王樹全當耗子灌了,正好找藉口出去避一避。和爹打個招呼,就拉着二端出了大屋。
等老叔把一桶熱水和一桶涼水都拎進澡房,二端就揮揮手攆人啦,老叔嘿嘿一笑,彈了二端一個腦瓜崩兒。看着二端捂着額頭瞪他,心滿意足地回屋繼續吃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