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青石臺階排列整齊,不像是匆匆造就。
而下去之後,一條幽深的甬道更是上圓下方,足有一人高,也不應該是臨時爲了救她們出去而造。
只是,這裡牆壁上的油燈看起來很新,地面也沒有什麼磨痕,應該並不常用。
想到這兒,葉疏煙的神情一黯,不知道唐烈雲往次來宮裡見她,是否走過這條路?
念及唐烈雲,她心裡便忍不住一陣絞痛……
他明明已經知道唐厲風的猜疑和決定,還要出征,天天都在唐厲風的身邊,會不會露出馬腳?
他們已經走了兩三天,離北冀邊境應該已經不遠了,離生死之戰也不遠了……
當四人都走下去的時候,機關便再一次關閉,外面的一切看起來都毫無痕跡。
葉疏煙走在這個地道里,越想越覺得奇怪。
唐烈雲又不是一個有什麼謀朝篡位陰謀的人,爲什麼他會培養採蘋她們這種身懷絕技的女子,並安排在宮裡做普通宮女?
若不是唐烈雲讓柳廣恩幫忙安排她們來保護葉疏煙,她們幾個或許還默默無聞地在掖庭當差,就連靠近後宮妃嬪的機會都沒有。
還有內侍省的喜公公,他擔任的也不過是內侍省裡管着一部分小太監的職位。
以及御醫院的鄧禮榮,也和林崢一樣,是區區一個醫正。
可是看似並不重要的職位,唐烈雲費心安排自己的心腹進來,是爲了什麼?
葉疏煙相信,唐烈雲不可能有謀朝篡位之心,然而,想到唐厲風以前對唐烈雲的猜忌,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唐厲風是那麼多疑的人,如果不是唐烈雲收到了消息,又怎麼可能知道他對葉疏煙這樣絕情,竟然會下令,只要她離開半步就殺無赦?
想到這裡,葉疏煙心裡忽然打了個激靈。
這樣秘密的消息,唐厲風不可能這麼不小心讓唐烈雲知道,那就是說,在唐厲風身邊的親信裡,怕是還有唐烈雲的心腹和朋友。
到底是誰呢?葉疏煙此刻真的猜不到。
想着這些,她默默地走出了這條地道,等地道盡頭的門緩緩打開,頓時感覺到一陣清涼的空氣闖了進來。
林崢引領她走出地道,只見地道外面,正站着三個人。
“師父!”
其中一人便是蘇怡睿,而他身後則跟着兩個身穿勁裝的男子。
他們雖然不認識葉疏煙,但是卻異常恭敬地上前,拱手一禮:“草民參見葉姑娘。”
葉姑娘……
聽到這樣的稱呼,葉疏煙忽然一愣。
從來沒有人這樣叫過她。
這代表着她已經離開了皇宮,已經放棄了貴妃的身份,從今以後,她恢復了自由和獨立,再也不是唐厲風的籠中金絲雀……
她終於能夠遠離這陰冷黑暗的皇宮,以後的日子,哪怕颳風下雨,和宮裡的生活相比,也是風和日麗。
這個地獄一般的所在,她就是死也不願再回來。
於是,葉疏煙欣然接受了這樣的稱呼,這樣的身份。
見二人的禮式像是江湖中人,她也瀟灑地抱拳行禮:“不知二位大哥如何稱呼?”
蘇怡睿忙介紹了那兩個江湖人士,一個叫做喬西,一個叫趙萬,是大漢國最大的鏢局--震天鏢局的二當家和三當家。
他們走南闖北,知交遍天下,是黑白兩道上都敬重的好漢,因一次斗酒會,和蘇怡睿“不打不相識”;
上次就是他們把紅芙的屍首從開封府盜走,然後送駝背更夫去了吉祥村,藏在宮瓷窯裡。
江湖中人便是這樣,但有些喜好脾性相投,便能結交。
不論貧富貴賤,都能一下子成爲生死相托的朋友。
“喬二爺、趙三爺,二位此次能仗義援手,小女子感激不盡。”
既然是蘇怡睿帶來的人,想必就是要幫助葉疏煙離開汴京的朋友,所以她也不需蘇怡睿介紹,先謝過了這喬二爺和趙三爺。
楚慕妍看見了蘇怡睿,自然驚喜得很:“蘇怡睿,你怎麼在這裡啊?”
那當然是唐烈雲臨行之前交代過,讓蘇怡睿接應葉疏煙,派可靠的人將她送往安全的地方。
蘇怡睿本來懶得回答這類問題,但是自從二人私定了婚約,他越來越覺得楚慕妍這樣單純沒心機的樣子很可愛,便道:
“我來送師父離開啊,這還用問?笨丫頭。”
這個院落,位於皇城北門外,是唐烈雲用別人的名義買下的一所民居,但是生活在這裡的人卻是他特地安排的一家人,爲了保護這個地道入口不被人發現。
這個時候,所有的人都睡了,空寂的院落裡並沒有點燈,那家的“主人”也並沒有出來,整個宅院看起來沒有任何異樣,絕不會引人懷疑。
蘇怡睿安排了一間房間,好讓葉疏煙她們除下女尼裝束,然後讓她們換上男子的衣衫。
葉疏煙很快便換好了,出來走到蘇怡睿身邊。
“師父,不用擔心,喬二爺和趙三爺會送你們去南幽國的。”
聽了這話,葉疏煙卻沉聲道:“我們?你和慕妍已經有了婚約,我怎麼能帶她走?憐月她也是個嬌弱女子而已,我並不打算讓她們和我一起逃亡。你可有合適的地方安頓她們?”
蘇怡睿見葉疏煙竟然不帶走祝憐月和楚慕妍,也知道她平時根本沒有將二人當成侍女。
逃亡之路危險,蘇怡睿也怕葉疏煙帶着楚慕妍和祝憐月會走得太慢,但也怕葉疏煙沒人服侍會太辛苦。
眼下葉疏煙不願帶她們上路,也是爲了她們好,蘇怡睿便點點頭道: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汴京城裡有不少地方能幫我藏人,不過就是怕委屈了她們……”
想到蘇怡睿平時結交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女子,有青樓女子,也有暗門子,雖說文人墨客達官貴人是將這些地方當成交際的場所,但終歸讓人覺得不是高潔之地。
葉疏煙皺了皺眉:“你這個傢伙,真是讓人不知說什麼好。”
蘇怡睿嘿嘿一笑:“仗義每多屠狗輩,歡場盡是義氣姬嘛,你徒弟偏偏就是不喜歡那些自命清廉高潔、背地裡卻藏污納垢之人。”
葉疏煙想起羨魚看的那些俠客傳奇,倒覺得是這麼個理,忍不住一笑:
“你不要嘴硬,等慕妍知道你以前都是在什麼地方廝混的,不打斷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