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青勾脣：“嗯，我覺得喊我師兄，感覺會更好，師父這稱呼，確實不那麼適合我，讓我突然覺得自己就像白髮蒼蒼的老頭子。”
兩人就生產過程可能出現的症狀，一起模擬了一遍應對的方略，尹莫幽這才微微鬆了口氣。
她看看宇青，想着孃親也不知道何時生產，可遠在京城的廖幕城還昏迷着，等着宇青回去救命。
“你還有爲難的事？”宇青看她臉上依然憂色濃郁，不由問道。
尹莫幽滿心糾結，她羞愧又難過地低頭：“我來的時候，廖幕城寒毒發作，已經陷入了昏迷，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拿了你從前開的鎮痛方子，到你的王府配齊了藥，又開了個調養體內寒氣的藥方，叮囑他手下先用着緩解着，等你回去救他。”
宇青愕然，繼而垂下眼皮：“昏迷？你定然十分爲難，如此緊要的關頭，你希望我回京去救他，還是留下來，幫你照顧好孃親？”
尹莫幽眼前瞬間閃過廖幕城那蒼白脆弱的模樣，她的心一抽搐，覺得他那樣子就像是永遠不再醒來一般。
她想說讓宇青過去救他，眼前又閃過孃親那幾乎隨着腳步晃盪的巨大的肚子。
那腹內可是雙胞胎，比正常的生產風險大出許多，上一世沒有孃親的孤苦悲涼的日子，讓她把即將說出的話嚥了下去，死死咬住了下脣。
淚水在她的眸間打轉，她垂下眼睫，沉吟許久，待眼中的淚水一點點地回落，她才擡起氤氳的水眸，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孃親——看情況這幾日可能就臨盆了，我希望你能——留下來，待孃親生產之後，我會用最快的方式把你送回京城；
若是廖幕城要恨，我承擔那份仇怨。”
宇青有些訝然，尹莫幽的選擇着實出乎他的預料。
以他這麼多年與廖幕城的合作來看，那些對他趨之若鶩的高門嫡女，爲他的一顰一笑失魂落魄，尹莫幽自然不可能免俗，加上廖幕城對她用情至深，便是旁觀的他也覺得動容，沒想到尹莫幽在這樣的生死關頭，選擇的是讓他救——自己的孃親。
他本以爲她選擇讓他離開，他會有出言諷刺嘲弄她要男人不要孃的厚臉皮，沒想到她選擇讓他留下，捨棄廖幕城。
廖幕城在她的心裡不曾排到第一位，本該讓他愉悅許多，可是，她真的這樣選，他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歡喜，反而看着她那艱難抉擇的痛色，揪心一般難受。
宇青擡手拍拍她的肩膀，說道：“阿幽，這事兒其實不需要選擇，是我不好，心理陰暗地要逼你爲難，這事情壓根兒不需要選擇，這邊三條人命，那邊一條，而且，還遠在三千里之外，沒有捨近求遠，舍多救少的理兒！”
尹莫幽吸吸鼻子，渾不在意道：“你問得好，讓我看清楚了，我對他確實沒有他對我那般毫不計較的好，他可以爲了不讓我痛苦，把等了十年的解藥讓給我，換做我，
是不會讓給他的，剛纔的選擇，我又一次辜負了他，或許，我就是這般自私的人。”
“額——你知道了？誰告訴你的？“宇青乾巴巴地咧咧嘴。
“猜的，現在你這話讓我確定了這個猜測。”尹莫幽擡頭看着宇青，“好了，時間不多，我還是繼續拿兔子練手好了。”
宇青不置可否，見她這麼快就調整好情緒，心底不由嘆息，這女人的腦子到底是什麼做的，冷靜得讓他心寒，可也讓他敬佩得無以復加，能把喜怒哀懼等情緒都能恰當控制的品質，是從醫者最稀缺的品質。
天快傍晚時，忽然颳起了冷風，那風席地而起，緩慢颳起，卻在半個時辰不到的時間內，就變得十分狂猛，雨也隨着大風下了起來，入夜時毫無停下的跡象，反而大得瓢潑一般。
尹莫幽陪着孃親燈下坐着，白氏斜靠着錦墊，在牀上歪着，尹莫幽坐在牀邊，翻看孃親給小弟弟準備的小衣服，那一件件小得令人驚異的小東西，孃兒倆拿起一件看看，忍不住呵呵笑笑。
尹莫幽笑容甜美地誇讚着孃的手工，白氏被她誇得羞紅了臉兒，笑道：
“你那時候的衣服，孃親也是一件件親手做的，想不到一轉眼，你就長成了現在這般標緻的模樣。”
“嘻嘻，都是孃的遺傳基因強大，等弟弟們生下來，定然長得比我小時候更可愛。”尹莫幽撒嬌。
“你這丫頭，以前我怎麼就沒發現，這小嘴兒說話這麼貼心？”
“娘——”
“唉，孃親本來還想着你剛回京不久，再來青州這裡，也不知道你祖母會不會放你過來，還擔心着，怕見不到你，哪知道你來得這麼及時，我覺得就是這一兩天的事兒了。”
“娘，女兒說了要陪着你，看小弟弟出生的，自然惦記着；我並不曾告訴祖母這事，想着等你生下弟弟，調養好了，什麼時候想回京城，到時候給她一個大大的驚喜。”
“呵呵，你祖母的身體，有你姑媽照看着，有沒有好一些？”
尹莫幽想想丞相府內苛刻的祖母，刁鑽市儈的大姑媽，雖然她壓根兒就不曾見過，可也能夠想象，臉上帶了笑：“祖母精神很好，你在外婆家住得有多愜意，姑媽在丞相府自然也是如此的。”
“也是呀，這孃兒倆住一起，確實自在，你外婆本身有些小毛病，自打我來後，那不舒服一天天就沒了，每日裡反倒精神抖擻地給我安排吃的穿的玩得，這回孃家後，嬌貴得反倒如做客了。”
“父親過來陪着你，孃親開心嗎？”尹莫幽眨眨眼，調笑道。
“你這丫頭，連孃親都笑，不過，你父親能來這裡一趟，我這心裡踏實多了，這男人雖然說到時候幫不上什麼忙，可是隻要知道他在我身邊，也在爲孃親腹內的孩子擔憂或者歡喜，娘這心裡就樂開了花；
娘這一輩子都不曾過過像如今這般舒坦的日子，無憂無慮又滿懷希望。”
“以
後日子會更好的，有兩個白嫩嫩的小傢伙每日裡虎頭虎腦地鬧騰，歡聲笑語會更多的。”尹莫幽笑着憧憬着以後的日子。
白氏聽得也眯眼笑，伸手摸摸尹莫幽已經卸去釵環的長髮，眼裡隱藏着化不去的憂慮：
“幽兒，孃親能感覺得出腹內是兩個胎兒，若說欣喜是雙倍的話，這風險也是雙倍的，女人生孩子，就等於去鬼門關裡走了一遭，孃親很擔心，也不知道這個坎兒能不能像生你的時候，能平安地度過。”
尹莫幽聽得出她心裡的憂慮，當即坐起，把小衣服放到一邊，伸手輕輕地給白氏按摩着腫脹的腿，說道：
“娘，你莫要擔心，宇王爺是有名的神醫，女兒也跟着他學了許久的醫術，回京這段時間，我一直都在學習接生的技藝，有我們倆在這裡看着，你與弟弟們絕對性命無憂；
穩婆也是挑了咱們青州府頂有名氣的，這些人府衙裡留得有檔案，家眷也僱傭到咱們府上做事，又好吃好喝地招待着，自然會盡全力幫你；
其餘陪着生產過程的丫頭婆子，包括熬藥的，都是外婆親自一個個地考量過，是信得過的心腹；
孃親你上一次生我的時候，孤苦伶仃，一個人在挑剔的祖母，嫉妒的姨娘們的環伺中，尚且能好好地生下了我，如今有了這萬全的準備，結果只有一個，就是你好好的，弟弟們乖巧可愛，還擔心什麼！”
“呵呵，你說得有道理，孃親這心裡踏實多了，對了，你爹也捎信說那邊的事辦妥了，這兩天就會回來，他每日裡也念叨着，擔心你一個人在京城那邊會想我們，如今看到你也趕來了，定然十分高興。”
“我也想父親了，等他回來，我們倆陪着你一起散步吃飯，和從前的日子一樣。”
“時間不早了，你也回屋裡睡去，別歪在這裡，會着涼的。”白氏催她回房。
“我讓安寧睡外間的榻上了，打今兒起，我陪你在這屋裡歇着，給你端茶遞水。”
“你這丫頭，存心讓孃親不自在，你是嬌貴的千金小姐，伺候人的活兒，你哪裡會做。”
“我會讓孃親自在的，養女兒做什麼，不就是在你需要照顧的時候，好好地陪着你嗎？別不捨得使喚。”尹莫幽說着起身，伸臂攬住白氏的肩膀，把她靠着的錦緞取出去，幫她翻身面朝右邊躺着，又拿了個稍微薄些的錦墊墊補在她的肚皮下。
白氏舒服地長出了一口氣：“這樣舒服多了。”
尹莫幽笑了，輕輕幫她捶着腿：“你安心睡吧！”
白氏着實累了，這樣躺着嘴角邊掛着笑，很快就睡着了。
也許今兒因爲女兒到來太過開心，白氏夜裡睡得不安慰，尹莫幽伺候她起夜了四五次後，白氏就覺得腹部開始抽搐疼痛。
尹莫幽看勢頭不對，就吩咐安寧喊醒睡在廂房裡的穩婆。
就在穩婆來的這一會兒工夫，白氏臉上已經有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