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經團聯的會議室出來,白川楓他們沒多做停留,而是直接驅車離開。
不過他並不是回澀谷的白川大廈,而轉道前往了港區。
在快要到目的地的時候,白川楓讓小島停車。
下了車的他站在路邊看着不遠處的工地,神情包含期待。
偶然間回頭看到蒲池幸子好奇的眼神,白川楓笑着解釋道。
“那是白川控股的總部,來年開春應該就可以啓用了。”
這塊地是白川控股在85年拿下的,佔地面積近2萬平。
按照當時80萬日元左右的地價,僅僅地皮就花了近160億日元。
如果放到今天,同樣一塊地沒有500億日元根本拿不下來。
誇張吧,兩年時間東京這裡的地價翻了近兩倍多,就這還在蹭蹭的往上漲。
這還是因爲作爲大都市東京的地價已經夠高了,霓虹偏遠地區的土地價格別說兩倍,翻了四五倍都有。
就比如秋田那裡,在幾年前土地無人問津,好一點的地段才十來萬日元。
現在呢,均價都升到五十幾萬了,這中間價格的攀升何止兩倍。
就這還不算地價直逼東京的鹿角,它作爲度假區地價直接被踢出去另算了。
這就是霓虹此時的普遍狀況,地價飆升的遠不止東京、大版這些大城市,整個霓虹都在飛昇。
此時白川楓正好路過這裡,就順便下車看了看。
而正在施工的也遠不止白川控股的總部,因爲都市再開發計劃,港區這裡到處都在拆除重建。
這些新建的大樓在設計上普遍的大膽前衛,且偏西方式風格。
受到泡沫經濟的影響,人們的審美也浮誇了許多,並且在無形中向西方靠攏。
說到底“脫亞入歐”的目標霓虹雖然沒實現,但是骨子裡依舊對其嚮往異常。
白川楓搖了搖頭,他實在無法理解這其中複雜的心態。
“離這也不遠了,陪我走走吧。”
“哈伊”
他們等會要去見另外一波客人,不過時間還早,離這也不遠,白川楓索性步行過去。
街道上的行人衣着光鮮,幾乎人人面帶微笑。
白川楓大概瞥了兩眼,嚯,都是牌子貨哦。
不過港區嘛,名副其實的富人區之一,在這裡見到這一幕倒也正常。
然而還沒走兩步,白川楓就看到便利店門前外掛了幾本醒目的雜誌。
《日本第一》,《日本可以對米國說不!》,《日本,新時代的領袖》
紅色的封面,黃色加粗的醒目字體,甚是奪人眼球。
令白川楓驚訝的是,這樣的雜誌似乎很有賣點。
至少便利店門前就有幾個人拿着這本雜誌,進去結賬然後出門帶走了。
這…白川楓回頭看了看不遠處正在施工的西式建築,又看了看眼前的雜誌。
前後迥然不同的景象,甚至讓他產生了一種割裂感。
果然不愧是魔幻的時代,光怪陸離見到多了,也就不再驚訝了。
白川楓正想轉頭說些什麼,卻看到蒲池幸子在好奇的打量着不遠處一家店鋪。
白川楓擡頭一看,藝術攀登株式會社。
“進去看看?”
“誒”回過神的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走吧”不待她拒絕,白川楓就當先向裝修的很有藝術氣息的店內走去。
蒲池幸子微微頓了頓,隨後也跟在他的後面走了進去。
單看店名白川楓還不知道它具體是做什麼的,等進入了裡面才知道這是一家畫廊。
只不過因爲不太懂畫作,所以白川楓轉了一圈也看不出好壞來。
倒是蒲池幸子饒有興趣地在店內細細觀賞,然而不知道是不是白川楓的錯覺。
他總感覺對方在打量這些裱起來的畫作時,眉頭微皺。
“先生、小姐,歡迎光臨藝術攀登畫廊,請問有什麼可以爲您服務的?”
白川楓他們剛進來沒兩分鐘,一位頭髮梳的油光華亮的中年人就風度翩翩的走了過來。
見蒲池幸子正盯着牆上的畫作出神,中年人立即殷勤的走了上去。
“小姐真是好眼光,這副雛菊是來自武藏野美術大學高材生的最新作。
這位秋山同學被譽爲是幾年來武藏野最有潛力的美術生,未來成爲一位知名藝術家那幾乎是可以肯定的事。
因爲還未畢業,所以畫作低價處理,只賣200萬日元!
對於一位未來的藝術家而言,這個價格那是可遇而不可求啊。”
中年人那遺憾的模樣,彷彿白川楓他們不買就是重大損失一樣。
白川楓雖然不懂畫作,但他懂人啊。
就這位店長舌綻蓮花的做派,白川楓在心裡已經爲他打了個大大的叉。
於是看蒲池幸子驚訝又躊躇的樣子,白川楓笑了笑走上前去。
“這位…”
“哦,鄙人佐藤健。這是我的名片,先生請惠存。”
名爲佐藤的中年人立即從懷裡掏出了兩張名片,分別遞給了白川楓和蒲池幸子。
“原來是佐藤先生”白川楓笑吟吟的客套了一句,“不過說到畫作,鄙人總覺得這副《雛菊》有些眼熟呢。”
“呃…”佐藤有些卡殼,不過很快他就反應過來。
“先生一定是記錯了,這是秋山同學上週的最新作。不過菊花作爲名貴之花,有類似的畫作也不奇怪。
如果先生小姐不滿意,我們這裡還有埼玉縣海老明大師的珍藏畫作《神奈川》。
這副畫可也是珍品吶,300萬日元絕對是不容錯過的價格。”
好嘛,名畫一副接一副,價格還都是百萬日元以上。
無一例外,這位佐藤介紹的畫作都是看似精美,裱畫的裝飾框也異常華麗。
但是從蒲池幸子微微皺眉的表情看,就知道其中一定有什麼貓膩。
不過還不待白川楓他們迴應,邊上就有一對年輕男女手牽着手走了過來。
“阿明,這副《雛菊》可真好看呢,我非常喜歡。”女孩抓住年輕人的胳膊撒嬌的搖來搖去。
“桃子,200萬日元是不是貴了點。”年輕人有些猶豫。
“先生,這可是武藏野高材生的名作。作爲未來的大師,這個價格可一點都不貴。
您瞧他用全部精力追求了一件世界上最簡單、最普通的東西,這就是太陽。
菊花是黃色的交響樂,是燃燒不止的生命~!”
“斯國一,原來是武藏野的高材生吶。”隨着佐藤的舌綻蓮花,年輕人也不時的附和着點頭。
不知道的還以爲這是兩個鑑賞家,在交流藝術上的創作。
兩分鐘之後,年輕人痛快的掏錢,把包裝好的畫作送給了身邊的女孩桃子。
在臨出門的那一刻,女孩隱晦的向佐藤打了個眼色。
這一切都被站在邊上看戲的白川楓,看了個明白。
剛做完一單生意的佐藤,又滿面春風的轉過頭來準備招呼白川楓。
哪知道還不等他開口,白川楓就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需要。
“我們走吧?”跟身邊的人確認一句,白川楓就準備離開這無趣的地方。
“哈伊”蒲池幸子點點頭,然後和白川楓並肩離開了店內。
她早就想走了,只不過因爲臉皮薄,一直沒好意思開口而已。
“誒”看着白川楓他們離去的背影,佐藤很是遺憾的搖了搖頭。
可惜又錯失了一筆橫財,根據他的觀察,剛剛的這兩人絕對不差錢。
尤其是那年輕人,氣度非凡,可不是那些暴發戶所能比擬的。
“島田,把空出的地方擺上其他畫吧。不要再放《雛菊》了,賣的太多都快有人認出來了。”
佐藤來到裡間,這裡桌上還有厚厚一沓,全是剛剛賣出去的《雛菊》。
“哈伊”島田不得已把剛剛現裱的《雛菊》又拆了下來。
“嘶啦~”因爲不小心,畫框上的《雛菊》被劃了一個大窟窿。
“八嘎!你這傢伙小心一點,不要弄壞了畫框。”
佐藤心疼的拿起畫框左右看了看見沒有異常後,才把破了的《雛菊》揉了揉扔進了垃圾桶。
這些畫框可都是定製的,一個好幾千日元呢。
至於這些名作,那都是可批量生產的版畫。幾百日元一沓,怎麼能和定製的畫框相比呢。
…
出了店門的白川楓見蒲池幸子欲言又止,不禁笑了起來。
“誒?”她清澈的眼神中,帶着些許驚訝。
“剛剛那些畫有問題吧?”白川楓臉上的笑意越發明顯。
“您知道了?”蒲池幸子沒想到白川楓也懂繪畫藝術。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白川楓笑着解釋道。
“我不懂繪畫,但是我會看人。”
“看人?”
“沒錯,如果所料不差的話,剛剛店裡大多數的畫作應該都很普通,或者說價格虛高。”
蒲池幸子點點頭,沒有否認。
作爲愛好者之一,這些東西仔細鑑賞一番就能看出問題來。
“可能你還不知道吧,剛剛買畫的那對年輕人。就是那個名叫桃子的女孩子,十有八九也是和這家店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蒲池性子微微瞪大眼睛,這一點她還真沒看出來,剛剛她光顧着看畫了。
“聽說過托兒(さくら)嗎?”
蒲池幸子微愣,畫廊也有託嗎?這着實超出了她的想象。
“經濟景氣,人們也開始對藝術品有追求了。不過利用這種心裡,各種各樣的騙術也是層出不窮。”
口袋裡錢太多,一般的消費已經難以滿足很多人的虛榮心了。
於是那些錢包夠鼓,尤其是暴發戶們就開始附庸風雅,尋求對所謂藝術品的收集。
這時候一些心思活絡的畫商,就會在市中心的繁華地段租下店面,裝修成高品位畫廊的模樣。
店內的陳設也大多是符合通俗口味,且看似精美的畫作。
剩下就是店員舌綻蓮花,推銷畫作的環節了。
一般是名校藝術生,或者較少人知道的縣市畫家。讓人難以查證,還暗示有增值的可能。
這些畫雖然不會黑心的賣到上百萬美元,但是賣上百萬日元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主打的就是抓住人們追求藝術品的虛榮心,而價格又恰恰是在大多數人的支付能力範圍之內。
甚至爲了賣畫,還會配合戀愛推銷法。
剛剛買畫的那個年輕人和他的女朋友桃子,其實剛剛交往沒兩週。
桃子在這之前其實是畫廊裡的推銷員,她負責將冤大頭找機會帶到畫廊,然後要求買畫。
如果白川楓所料不差,這位年輕人很快就會失戀。
交易達成,桃子一定會找理由迅速分手,否則等着哪天被發現秋後算賬嗎?
再說了,有這個時間,早就可以去釣下一個冤大頭了。
唉,女少男多的社會,個個都是舔狗。
這種方法,百試不爽。
而這些幾百萬一副的名畫,就像剛剛店裡發生的那樣。
大多不值什麼錢,賣出一副那就是暴利。
作爲托兒,桃子也會拿走屬於她的分成。
這一套玩法是不是很熟悉?想想後世的酒託、茶托…
白川楓總感覺自己是在後視鏡中看歷史,一切都是那麼的似曾相識。
而這種畫廊,在霓虹後來還有一種專門的稱呼,叫高價畫作詐騙術。
在目前這還屬於法律的灰色地帶,藝術品因爲主觀判斷。可能有的人認爲價值千金,有的人認爲一文不值。
因爲這一點,即使現在的法律也無法認定這是違法行爲。
所以一般人即使事後反悔,也沒地方說理去。
聽了白川楓的解釋,蒲池幸子算是大開眼界。
可憐她還擔心白川楓被騙,原來他即使不懂繪畫也自有自己的行事智慧。
“好了,我們直接去咖啡廳吧,蘋果、IBM的人也應該到了。”
白川楓看了看手錶,帶着自己的新助理直奔越好的咖啡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