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爺現在怎麼樣了?”老夫人問道,盧家和侯爺府的交情,從來都不怎麼深,只是因爲現在盧幽珊還借住在侯爺府,侯爺府出了這麼大的事,理應去探望一下。
盧恭安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來,搖了搖頭,“老侯爺的身子只怕是不行了,昨天從宮裡撐着回去了侯爺府,當晚老侯爺就發起了高熱,請了大夫來看,卻怎麼也沒有法子把那熱給壓下去。”
“今早開始,老侯爺就開始迷迷糊糊,連旁人喊他都聽不明白了。侯爺府裡沒人敢亂加猜測,但看那境況,老侯爺只怕是撐不了幾天了。”
老夫人唉了一聲,又問道:“幽珊呢?你這次去侯爺府,見到幽珊了沒有?侯爺府現在一一團忙亂,她在那大概也待不了多久了。”
“我這次去……沒有見到她。”盧恭安有些爲難道,“侯爺府的人都在忙老侯爺的事情,我本想替您問一問幽珊的境況,也不好開口。”
看一眼盧恭安,盧淨初溫言道:“老夫人您不必擔心,大姐姐現在是在跟着她的孃舅生活,就算侯爺府再忙亂,想來也不會虧待了大姐姐的。”
盧淨初的話,只不過是在安撫老夫人,她微微垂下視線,眼底劃過一抹薄薄的寒意。
這次錢思敏出事,十有八九同盧幽珊的挑唆脫不了干係,如今錢思敏九死一生,老侯爺又因此快要把自己的命給搭進去。對待一個他們本就有些不喜歡的盧幽珊,侯爺府的態度能好到哪裡去?
與此同時,侯爺府內。
從老侯爺院裡走出來,面色陰沉的侯爺便直直去到了書房,猛地甩開門,對着跪在地上的錢思敏破口大罵:“混賬東西!你到底是讓什麼給迷了心竅!?你、你竟然還揹着我們,在外面養了個暗娼!”
“我都是怎麼教你的!?色字頭上一把刀,你們兄弟幾個,從來都沒有人在這上面吃過虧,只有你!”侯爺罵的還嫌不夠解氣,上前對着跪在地上的錢思敏就是狠狠一腳,“那種婊-子,你還真敢對她掏心掏肺!”
錢思敏不敢躲避,被侯爺這一腳直直地踹在肩膀上,這幾日一直待在死牢,過着和死囚一樣的日子,原本鐵打一樣的人,現在竟然被侯爺一腳踹翻在地。
“我知錯了!父親,我真的知錯了!”錢思敏漲紅着臉,被一個女人給坑害到了這個地步,他簡直羞慚到連活下去都沒臉!
“你還有臉喊我父親!”侯爺氣到顫巍巍的手指着老侯爺院子的方向,“你看看你乾的好事,要不是老爺子拿自己命去皇上面前換你這條命,你覺得現在你還能回到家裡嗎!?現在倒好,你祖父他眼看着就要沒命,皇上對咱們侯爺府的懷疑也還沒洗清!”
“你——你簡直是要害死全家人才甘心!”侯爺咬着牙,“我怎麼就生了你這樣一個不爭氣的混賬東西!我們要的只是攀附上五皇子,輔佐他成爲未來的國君,以求咱們侯爺府能永世昌盛,可你偏要去惹什麼盧家!”
“父親!”錢思敏面露委
屈神色,“兒子只是想要替姑母報仇,更何況盧家現在是太子的左膀右臂,我這樣做,不也等於幫了五殿下麼!?”
“簡直糊塗!”侯爺的火氣登時便燒的更旺了起來,“那盧府現在算什麼東西!?不就只有盧恭安一個人微言輕的小臣子!?扳倒了這樣一個盧府能有多大的用處!?你卻偏要去自找麻煩!”
“你也當真是愚蠢無能至極!這麼簡單的佈局都落了敗,硬是把火引到了咱們侯爺府!”侯爺府狠狠一頓,隨即又厲聲痛罵道,“我就知道不該讓那個盧幽珊進來咱們家!要不是你一口一個表妹,一口一個親情,怎麼會把那個禍事引來咱們侯爺府!?”
錢思敏戰戰兢兢地趴在地上,“父親,這件事都是孩兒的錯,和表妹她……”
“你可不要說跟她沒有干係!你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兒子,你的心思你的本事我比誰都要清楚!你向來不會做這些多此一舉的事情,要說這件事跟她沒有關係,我可絕不相信!”
侯爺面色漲紅,像是已經忍無可忍似的,狠狠一甩手,“來人!去把盧幽珊的東西都給我丟出去!把人也給我趕出去!咱們府裡留不得這樣的禍害!”
“父親不要!”錢思敏立即撲上前,跪在侯爺的面前哀求,“姑母現在也已經沒了,盧家根本不把表妹當小姐看,現在父親要把表妹趕出去,這不是要把她往死路上推麼!?父親您就看在死去姑母的面子上,讓表妹留下來吧!”
侯爺的一張臉板成了鐵板,正待開口怒斥這個不爭氣的兒子時,書房的門被人從外面吱呀一聲推開,盧幽珊面色平靜地走了進來,“舅舅不用趕我,我自己走。”
“表妹別胡說,你現在走了能去哪裡!?回到盧府哪還有你的好日子過!?”
見錢思敏還是要挽留,侯爺臉色難看地發出一聲沉悶的鼻音。
“二表哥不用擔心,我不會回到盧府。我是要去五殿下那兒。”盧幽珊的臉上,半分焦急都不見,似笑非笑地看着侯爺,話語之中卻是別有深意,“五殿下早就告訴過我,倘若寄人籬下的日子過得苦,只管讓他來接我走就是。”
“殿下一再想要接我到身邊去,先前之所以不答應,是因爲我總覺得,母親雖然不在了,可我還有舅舅。只是眼下看來,舅舅既然不想要讓我繼續留在這,那我也斷然沒有繼續賴在這的道理。”
“這段日子打攪了舅舅,改日我必定會讓五殿下陪同我,一起來向舅舅賠不是的。”盧幽珊說完這些話,身子便輕飄飄一轉,“婉芸,回去收拾東西。”
還不等盧幽珊邁出兩步去,侯爺先前那咬牙切齒的話便有了收斂,“慢着,幽珊,剛纔那些話,是舅舅在氣頭上所說,我是爲了嚇一嚇你這個不爭氣的二表哥,並非針對你。只是碰巧讓你聽了去,你不要當真就是。”
盧幽珊頓住腳步,滿是冷汗的掌心頓時一鬆,慢慢轉過身來,“舅舅的意思是……?”
侯爺臉上的神情已經平緩了
不少,看向盧幽珊的表情之中還浮現出了一抹長輩獨有的慈愛,“你是我唯一的外甥女,你的母親沒有了,舅舅自然應當是你的依靠。你也不要因爲舅舅的幾句話,就對舅舅生了嫌隙。”
眼下害得錢思敏有了牢獄之災,又害得老侯爺病重臥牀的人,的確是盧淨初,可侯爺轉念一想,卻又不敢真就這樣貿貿然把她趕出去。
看祁連少華以往對她的在意,再聽她方纔所說過的話,既然祁連少華還在意她,那麼一旦侯爺府真的把人給趕了出去,事後又讓她在祁連少華的面前說了些不該說的,那到時侯爺府的處境豈不是更雪上加霜?
侯爺心思一盤算,頓時便有了這決定。
“原來是我誤會了舅舅,是我年紀小不懂事,方纔說的話要是傷到了舅舅的心,也請舅舅不要在意纔是。”盧幽珊微微一笑,等她再次轉過身的時候,那高懸着的心纔算是重重落了地,只是掌心之中仍然一片冰涼。
她已經沒有退路了,盧幽珊的指尖輕輕顫抖着,那看似平靜的眼底卻綻出一絲近乎猙獰的瘋狂寒光。
老侯爺這一病,終究還是沒能再起來,也許是人上了年紀,性命就變得分外脆弱了起來,從老侯爺病倒,再到撒手人寰,竟不過四天光景。
這喪事辦得很是匆忙,在外遊學的盧家大少爺和三少爺,甚至都沒來得及趕回來看祖父最後一眼。
訃告很快便在天悠傳了開來,盧老夫人免不得也要帶上盧淨初一起來奔喪。就在剛下馬車,正準備攙扶着老夫人一同進去侯爺府時,一輛華貴的馬車在他們身後急急停下,從裡面飛快地跳出一名身着同樣華貴的男子,面色凝重地快步衝進了侯爺府。
在擦肩而過的一瞬間,盧淨初看清楚了那年輕男子的長相,那男子生的很是俊美,劍眉下的一雙鳳眼,隱隱透着一絲不凡。樣貌同侯爺府的四少爺錢亦清有着九分相似,卻只因爲這一分之差,氣質上便分外不同。
這急匆匆衝進去的男子,應當就是侯爺府嫡出的大少爺錢俊羽了。
對於錢俊羽此人,盧淨初也是印象深刻,倒不是因爲他那俊美的面容,而是因爲他的毒辣。
錢俊羽表面上看來一身正氣,俊逸不凡,實則不然。他的確有着過人的能力與心計,可在某些時候,他不擇手軟起來,那陰毒狠辣的手段,同祁連少華相比,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一年錢俊羽都在外遊學,名義上是遊學,實際上則是替侯爺府在天悠四處籠絡有用之才,待到需要之時,也好把這些人當成一件示好的工具,送給侯爺府需要籠絡的皇權。
在前世,老侯爺的身子骨一直很硬朗,並沒有在這一年因病去世,錢俊羽也就沒有在這種時候早早趕回都城。現在老侯爺病故,錢俊羽也回來了,眼前這一切,都已經越來越背離她前世的記憶。
侯爺府的變化,無疑又將是一次讓人看不透的轉折。盧淨初垂下視線,攙扶着老夫人,慢慢走進了侯爺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