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芸身子一抖,神態還有些欲言又止,卻還是不敢多說一句,只能默默垂首,道:“是奴婢多嘴了。”
盧幽珊輕哼一聲,眼底透出幾分薄薄的陰冷。
她也知道,這幾回,她的確惹得母親有些不高興了。現在雖說她因爲那個掃把星,讓自己憋了一肚子的悶氣,可她還真就不能自己親自動手。
而且,她認爲母親實在是有些小心過頭了,盧淨初她不過就是最近運氣好些罷了,一個從小都不被重視的懦弱之人,就算是她突然開了竅,明白了過來,又能有多少本事來跟她們對着幹?
想到那對掃把星兄妹,盧幽珊的心裡就全是不屑,要對付那種人,自己大哥一個人都綽綽有餘。母親畢竟年紀大了,爲人有點小心謹慎過了頭,等到大哥把那對掃把星兄妹全都給收拾了,料母親也不會多說什麼。
宴席散去,直到夜幕將領,盧府裡面都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等到天色漸漸暗下來,見柳葉一個人進來,盧淨初纔開口問道,“大哥他還沒有回來嗎?”
柳葉快步走過來,應道:“回小姐的話,奴婢在大少爺那等了會兒,不見人回來,就讓大少爺房裡的人去找了找。回來以後,說是大少爺在鋪子裡還有些事要處理。奴婢還聽說,二老爺好像也要去一趟鋪子。”
“二叔要去鋪子?”盧淨初擱下了手裡的茶盞。
柳葉點點頭,“是,奴婢是聽他們這麼說的。”
“二老爺他不是從來都不管鋪子的事情麼?”白薇禁不住奇怪道,“這麼晚了,二老爺怎麼突然就想到要去鋪子裡了?還是他要找大少爺有什麼急事?”
盧淨初冷笑,眼底浮起幾分不屑,幽深雙眸斜向外面已經暗下來的天色,“走,我們也去一趟鋪子。”
盧百之爲了在老夫人在外人的面前做好僞裝,從前對鋪子裡的事情,向來都是不過問半句的。平日若是二夫人在衆人面前偶爾提起,他都會板着臉教訓二夫人幾句,訓斥她不應當過分關心哥嫂留下的鋪子。
盧百之是個很會僞裝的人,因此,幾乎在所有人的眼裡,這位盧家二老爺都堪稱是一個有情有義之人,只耗費心血替哥嫂守住家產,卻從未有過覬覦,是個響噹噹的正人君子。
可實際上,這正人君子背地做的,卻比小人都要小人。倘若沒有他的縱容點撥,二夫人怎麼能順利將盧家所有家產攥在手心,又怎麼能有恃無恐,如此刻薄對待他們兄妹這麼多年?
今天盧百之要去鋪子找大哥,必定會提前想出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可實際上他到底是要做什麼,別人不清楚,盧淨初的心裡卻明鏡兒一樣。不管盧百之用了什麼藉口,去了又要做什麼,想來目的就只有一個——逼大哥自己走投無路,自己去找老夫人,把已經收回的鋪子,再一次拱手相讓!
倘若大哥真將鋪子還了回去,再想要從二房的手裡奪回,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雖說前世的大哥
,雄才謀略半點也不輸父親,但這一世,他畢竟一直處於二房的打壓之下,一旦有個萬一……盧淨初微微沉了沉眉心,她絕不能容許有這種萬一的發生!
換了身衣裳,盧淨初便帶着白薇出了府,在快要走到鋪子時,盧淨初忽然頓住了腳步,身子側了側,將自己擋在街角處的一株大樹後面,銳利的目光卻直直地看向了前面不遠處的一條幽暗的巷子口。
見狀,白薇也跟着藏在樹後,好奇地看向盧淨初視線的方向,這一看,白薇頓時便忍不住有些詫異,“小姐,那不是二少爺嗎?”
盧淨初微一擡手,示意她噤聲,目光中的狐疑卻絲毫也不比白薇少。
從這一處地方已經能夠清楚看到,鋪子前面停了一擡轎子,那正是二叔盧百之出門時會乘坐的。然而,再環顧一下四周,除了這一頂轎子,門前其餘的地方都空蕩蕩的。
倘若盧元恆是和盧百之一起來的,門前怎麼會只有一頂單人乘坐的轎子?而且……看盧元恆的樣子,似乎是在刻意隱藏着自己不被人發現,樣子有些鬼祟。
盧元恆背對着她們,像是在跟什麼人說話似的,只說了沒幾句之後,便急匆匆地從那條巷子離開了。
待到盧元恆離開,盧淨初才從樹後走出,貼着門邊進到了鋪子裡面,門前的小夥計見了她,剛要一臉喜色的打招呼,還沒出聲便被盧淨初給攔了回去。
“去做你的事情,別聲張,二叔和大哥正在商議事情,我悄悄進去就好,別打擾了他們。”盧淨初掏出一塊碎銀給了小夥計,“天兒也不早了,今天不用你幫忙了,早些回去吧。”
小夥計年紀不大,性子自然也單純,見有銀子拿,又能早些回家,當下也不做多想,立即就千恩萬謝地走了人。
打發走了他,盧淨初慢慢走到裡間的門外,屏住呼吸,悄悄聽着裡面的動靜。
果不其然,盧百之的聲音無比清晰地便響了起來,聽二人寒暄的內容,盧淨初便不難斷定,想來盧百之也是剛剛纔到。
示意讓白薇留在外面守着鋪子,盧淨初裝作什麼也不知道,掀開門簾,笑着走了進去,“大哥,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回去?”
道完這句,盧淨初纔像是剛剛看到盧百之,臉上的笑意頓時收斂起來,恭敬地喊了一聲二叔。
見到她的時候,盧百之的眼底閃過一絲很微妙的厭惡與鄙夷,但也只是眨眼間,他臉上的神態就又是那慈祥長者的模樣了。
盧百之笑道:“今天你們祖母剛剛吩咐,以後要讓念安自己來負責所有的鋪子,我剛剛纔知道,正好見你大哥還在這裡,就過來瞧瞧,有沒有什麼我能幫得上的。”
對着盧淨初笑了笑,盧恭安溫吞道:“鋪子交接,本來也需要和二嬸那邊的賬本覈對一下的,正巧二叔帶着賬本過來,也省了多餘的麻煩。”
盧百之緩緩點頭,帶着幾分感慨似的開了口,神色之間正氣凜然,“恭安,雖說這些鋪子
,全都是你們兄妹二人的,按理說,這些年到底是虧了還是賺了,跟除了你們之外的盧家人都沒有半點關係。”
“只不過,鋪子交接,這賬本還是應當要覈對一下。畢竟哥嫂他們一辭世,照顧你們兄妹兩個,理應就是我這個二叔的責任。大哥大嫂的財產,我不會去動用染指分毫,但我還是要確保,你們真的能守住家業,才能放心的把它們交還到你們手裡。二叔的一片苦心,想必你們兩個也是能理解的,是不是?”
盧淨初眼底劃過一抹譏諷的冷笑,盧百之的這番話,說的可真夠冠冕堂皇,正氣凜然。她要不是知情,想必都要爲這位大義凜然的二叔所感動了。
但實際上,盧百之他打的什麼鬼主意,她全都一清二楚。
盧淨初眼角的餘光輕輕掃過盧百之手邊的賬本,不用多想她也能肯定,那賬本里面必定是已經被他動過手腳了。只要這兩份賬本覈對不起來,數額相差多少並不重要,盧百之就能有了阻止老夫人要將所有鋪子歸還的這個做法。理由則是盧恭安還不足以獨當一面,連賬本都覈算不清,要如何能夠一個人接掌這麼多家店鋪?
老夫人雖說從來都沒有要將這些鋪子霸佔的想法,卻也不代表她就能眼睜睜看着大兒媳留下的遺產,就這樣被能力不足的孫兒給敗光。只要盧百之拿着確鑿的“證據”,再以此爲理由去到老夫人面前道上幾句,到時不必他暗示什麼,自然就會有老夫人出馬,重新將鋪子安置在他們二房名下。
盧淨初微微一笑,面上看不出半分異樣,只乖巧應道:“二叔一片苦心,我們兄妹心裡自然都明白。這麼多年,都是二叔耗費心血,照顧着我們,我們怎麼可能不明白二叔的一番心意呢?”
盧淨初將眼底的一片冰峰暫且壓下,掌心卻輕輕攥了攥。
對方明顯是有備而來,大哥他老實敦厚,十有八九對付不了這隻老狐狸。眨眼間,盧淨初心裡已經打定了主意,她早就預料到,二房的人不會這麼痛快就眼睜睜看他們取回自己的鋪子,要如何應對,她也早就想好了解決的法子。
打定了主意,盧淨初正打算要上前一步開口,不料卻在同一時間,被盧恭安那高大的身體給遮擋了個嚴嚴實實。盧淨初有些詫異,卻見攔在自己身前的盧恭安笑着皺了皺眉,又把她向旁邊拉過去一步,溫聲道:“淨初,我和二叔要對一下賬本,你站在這擋住燈光,大哥還怎麼看賬本?”
“賬本要是看的不仔細,萬一哪邊出了錯可怎麼是好?”盧恭安笑道,“你要是等不及就先回去,要是想等大哥一起,那你就先安靜坐在一旁等一會兒,很快就好,不難的。”
盧淨初的眼底透出一絲詫異,這一世盧恭安雖說在二房的打壓之下,性格有些唯唯諾諾,但他還沒有傻到,會真的相信二房的人是真的對他們好纔是。
眼下二叔拿了家裡的底賬來覈對,擺明了就是要爲難盧恭安,他卻連半點慌張也不見,難道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