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熠南雙眼微眯,居高臨下俯視腳下的人,沉聲道:“說!”
蘇葉身子一抖,臉色慘白如紙,張口就說:“地黃、芒硝、玄蔘、桔梗、青黛、黃連、連翹、龍膽、牛蒡子(炒)、水牛角濃縮粉、赤芍、川烏、藜蘆、蛇鬼膽。
把它們粉碎成細粉,與水牛角濃縮粉配研,過篩,混勻,再加煉蜜製成大蜜丸,服用即可解毒!”
他話音剛落,客廳內響起分毫不遮掩的諷刺笑容。
發出肆意笑聲的喬洛鄢,在衆人注視下,冰涼沒有波瀾的眼眸睨向蘇葉。
她紅脣輕啓,語調平仄道:“地黃不能跟川烏同時服用,赤芍和藜蘆也是相生相剋兩味藥材。
這副藥本就有幾味藥材不對,最後添加了一味蛇鬼膽,讓這本來就無功無過的藥方,徹底成爲最致命的毒丸,毒性可當場殺死一頭牛。”
裴熠南當即就炸了,擡腳用力踹向蘇葉。
“嘭!”
“嘩啦!”
他這一腳就把人踹到沙發底下,蘇葉的頭扎進茶几玻璃上,玻璃碎了一地,他滿頭的鮮血嘩啦啦往下流。
裴熠南走上前,動作粗暴地拽着對方的頭髮,把人扯到眼前。
他盯着蘇葉那張血臉,俊美容顏佈滿陰鷙,森然道:“你當小爺我是好欺騙的,實話告訴你,今天不管你是說還是不說實話,今天都走不出這個門。”
生命再次受到威脅的蘇葉,終於意識到他之前的想法,究竟是有多異想天開。
他滿目祈求,狼狽地求饒:“九爺,九爺饒命!”
裴熠南目光深沉凌厲,冰涼眼神中沁着冷意:“饒了你,誰又來放過我父親!”
他修長的食指扣在蘇葉眼眶周圍,看着對方這張貪婪的臉,還有眼底溢出的種種算計,手指下意識開始施力。
這一刻的裴熠南,心底的暴躁與厭惡情緒,達到了頂峰。
他的身體也隨着盛怒,涌來一股熟悉的燥熱。
焦躁情緒被體內的旺盛心火席捲,他的身體也在叫囂着發泄。
眼下最好的發泄辦法,就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前世蘇葉給父親下毒,令其早早身亡,此等仇恨就算是殺他千百次都不解恨。
裴熠南腦子裡轟然一響,臉色陰沉下來,眸子中映着凌厲的殺意。
他的手指已經扣進蘇葉的眼眶邊緣,指尖隱隱見了血。
正在歷經驚懼交加,眼睛承受痛苦的蘇葉,大聲嗚哇亂叫起來。
問宥跟問堯看到這一幕,幾乎目眥欲裂。
兩人快步衝上前,圍在面色怔愣的裴熠南身邊,語氣焦急地制止:“九爺,這種事交給屬下,您何必髒了自己的手!”
問堯也急忙道:“九爺,您爲了這個上不得檯面的東西髒了手,不值當的。”
這麼多年來,向來風光霽月的裴九爺,腌臢之事從未經過他的手。
蘇葉這樣的人,真不值得他髒了手,除了晦氣還是晦氣。
在問宥跟問堯的驚呼聲下,裴熠南的理智迴歸。
他放在蘇葉眼眶上,即將扣下去的手指堪堪停下來。
在他把手從對方身上移開時,問堯把乾淨的帕子雙手遞上:“九爺,您擦擦手。”
裴熠南接過帕子,慢條斯理擦拭手上的血跡,嗓音淡漠地吩咐:“人交給你們處理,別讓他走得太痛快。”
他聲音溫和有禮,語氣雲淡風輕,絲毫不像是隨口抹除一個人,在這世上存在痕跡的狠話。
問宥立刻接話:“九爺放心,交給我們兄弟二人,這裡空氣污穢,您不如先帶喬小姐離開?”
坐在遠處的喬洛鄢,雙眼目光一直放在裴熠南身上,好半天都沒有移開。
她不知道該怎麼評價這個男人,手段狠絕,城府深沉,真實情緒毫不外露,讓人難於窺測。
與其打交道要時刻保持警惕心,否則一不小心就會被算計。
可這個風華正茂,流連於各大娛樂場所的浪蕩公子哥,身上偶爾透着一股痞氣。
那個骨子裡有距離感,氣質雅痞的裴九爺,沒有眼前這個生殺予奪不過一句話的九爺讓人生懼。
有時,這人就氣宇軒昂的隨便一站,渾身上下透出雍容華貴氣場,儼然就是個禮貌,有涵養,文質彬彬的儒雅公子。
喬洛鄢有些分不清,這個男人究竟有幾面。
不可否認,不論是攜着滿身怒火的他,還是染了幾分雅痞氣,或者是雍容爾雅的裴熠南,他都是出身裴家的九爺。
對方出身名門的背景,註定他肆無忌憚的行事作風,沒有人敢出言指責。
哪怕此刻,他輕飄飄一句話,就抹除一個人在這世上的存在。
喬洛鄢的手不是沒有染過血,只是她再次深刻認識到,在這世間的規則與律法是無法限制一些人的。
有着超強財富量級跟能力的人,不僅不被限制束縛,甚至他們纔是設定規則與律法的人。
裴熠南走近,見喬洛鄢垂眸盯着桌子一角出神,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
“想什麼呢?嗯?”
最後那一聲嗯,他以鼻音發聲,聽起來嗓音很性感。
喬洛鄢擡眸,長而卷的睫毛如小扇子般掀動,眼底的清冷光芒顯得很疏離。
她對裴熠南搖頭,輕聲問:“事情都解決完了?”
“還沒,這裡交給阿宥他們處理,我們先出去。”
裴熠南伸手想要牽喬洛鄢的手,白皙修長的手指看起來很乾淨。
他把手伸到中途,停頓在虛空中片刻,最後還是收回來。
裴熠南的手剛剛染了血,即便擦乾淨,他還是覺得手上瀰漫着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喬洛鄢像是沒察覺到他的顧忌,站起身來,主動伸出手,握住裴熠南垂在身側的手。
有那麼剎那間,她竟能共情到對方的想法。
就如同當年,喬洛鄢在組織裡第一次通過廝殺,終於獲得填飽肚子的資格。
那時,滿手鮮血的她,竟然不敢去碰餐盤裡香噴噴的麪包。
當時的那種顧忌、恐懼、自厭等複雜情緒,讓她特別傷心難過。
今天再次回想起來,喬洛鄢有點明白當時在吃下面包時,她爲什麼會哭了。
聞起來香噴噴的麪包,已經被別人的鮮血浸透了。
她吃下去的每一口麪包,不再甜香了,吃它只是爲了填飽肚子,爲了活下去。
曾經讓她渴望的美食,不再被滿心歡喜的期盼。
是她親手在香甜可口的麪包上,潑灑了令人作嘔的鮮血。
裴熠南垂首,凝向喬洛鄢與他交握的手。
他不知道勾起對方多年前的回憶,在被握住手掌的那一刻,他脣角就瘋狂上揚。
內心的焦躁,包括體內旺盛火氣,都被快速壓制下去。
如此神奇而詭異的變化,讓裴熠南壓抑的情緒得到釋放,恢復正常狀態。
他眉眼舒展,心情愉悅的牽着喬兒的手,離開這個腌臢之地。
在兩人身後響起撕心裂肺的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