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去,姜太后面帶倦容,靠在貴妃椅上閉目養神。
姜蜜拿手被毀的畫軸伺在一旁。
姑母只看了一眼這畫,便派人去徹查,經手過此畫的宮人全部都跪在地上,她們戰戰兢兢地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不多時,崔嬤嬤行色匆匆地回來了。
她臉色很是難看,躬身道:“太后娘娘,芸桃的屍首在湖裡面被發現了。身上沒有任何線索,就像是失足落水一般。”
姜太后緩緩睜開眼睛,“沒想到哀家這裡還埋了這麼一個釘子。將她們帶去慎行司,讓慎行司的人好好審一審。整個慈寧宮上下全部仔仔細細篩查一遍!”
“謹遵懿旨。”
跪着的宮女太監哭着求饒喊冤,很快被慎行司的內侍們捂嘴拖了出去。
姜太后:“你去一趟長春宮。傳哀家口諭,安陽公主禁足期間將女戒女則抄寫百遍,好好思過。賢太妃身爲安陽公主生母,未曾好好教導視爲同罪,亦禁足三月。”
崔嬤嬤:“是,娘娘。”
崔嬤嬤帶着人往長春宮而去。
姜蜜頭一回見姑母如此動怒。
姜太后朝姜蜜招了招手。
姜蜜走了過去,“姑母。”
“嚇着了嗎?”姜太后問道。
姜蜜點了點頭。宮裡面就是這樣,暗處蟄伏着危機,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躥出來咬你一口。輕則傷筋動骨,重則命喪黃泉。
前世她也沒少領教。
姜太后讓她挨着自己身邊坐下,仔細地看着姜蜜,“莫怕,有姑母在。”
這話讓姜蜜心裡一酸。可是姑母,你護不了棠棠一輩子啊。
你走了後,棠棠即使身在宮中也沒能護住姜家。
將來戕害皇帝生母的罪名落下來,她根本護不住!
她好想親口問一問,永順十六年皇帝的生母瑾妃隨先帝南巡,在蘇州香消玉殞,跟姑母到底有沒有關係?
她不相信姑母會害了瑾妃。可當那證人證據出現時,無人可辯。
現在讓她如何問出口!又怎敢問出口!
姜蜜淚眼婆娑,怯聲道:“姑母,棠棠還未入宮便如此兇險。今日僥倖是避過一回,也不知下回在哪兒等着棠棠。姑母,我害怕……我 、我可不可以不去爭了?”
姜蜜很是緊張,她小心翼翼地試探着姑母的底線。
姜太后沉默了半晌,笑了一聲,她拿起姜蜜手上的帕子,替她擦了擦淚水,“真是說孩子話。前些日子不是一說起皇上便害羞嗎?這會兒便不傾慕了?哪能說不入宮了就不入宮了?”
“今日皇上唯獨賞了你古琴,還是大名鼎鼎的綠綺。想來他對你是上心了,只要這回遞上去的名單皇帝點頭了,你便可以早早來宮中與姑母相伴。等你坐上了皇后位子,其餘的人也蹦躂不起來。”
姜蜜難掩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
姑母不會那麼輕易地答應。姜家花了這麼精力教養她,就是想讓她能夠在宮中有一席之位,能夠延續姜家的榮光。
只是事情不會像姑母所說的那樣順利。
前世蕭懷衍這個時候根本不會冊立皇后,也沒有納妃。
他是次年纔開始納妃,而皇后的位置一直給沈家留着。
姑母的如意算盤要落空了。
姜蜜回到暖閣時,月亮已經出來了,冷冷地清輝顯得秋夜更涼了。
秋玉迎了出來:“姑娘,你總算回來了。乾清宮的公公送了一把琴過來,說是皇上賞的。奴婢不敢動,一直襬在桌上。”
姜蜜繞過屏風,便看到那把隱隱透着綠光的古琴。
目光又移到貓窩裡,裡頭空蕩蕩的,她轉頭問道:“怎不見綿綿?”
秋玉:“奴婢本來要抱着綿綿回來的,乾清宮的那位小成公公叫住了奴婢,帶着奴婢去了太醫院找李太醫給綿綿包紮了。太醫說擔心綿綿五臟六腑有損,先留在他那兒觀察一個晚上,明兒再去接回來。”
姜蜜皺了皺眉,成忠?他什麼時候會管這等閒事了?
秋玉給姜蜜倒了一杯茶,“姑娘你便放心罷,奴婢離開的時候看着綿綿精神好多了。”
姜蜜接過茶盞,喝了兩口,舒緩一點便放了下來。
姜蜜站在桌前伸手摸了摸綠綺的琴絃,有種荒謬又不可思議的感覺。
前世備受寵愛的柔妃心心念唸的綠綺,竟然會到了她的手裡。
若是前世的自己定會欣喜萬分。
只可惜現在,這琴於她沒有半分意義。
她感慨地撫摸着琴上交織的藤蔓紋樣,忽地摸到了一處觸感有些異樣,順着縫隙用力一按,出現了一個暗格。
姜蜜見那暗格之中存放着一張泛黃的紙張。
她好奇地拿了出來,將紙張翻開。
只一眼,姜蜜臉上的血色褪盡,雙手控制不住地顫抖,背脊隱隱發涼。
秋玉察覺不對,上去扶住姜蜜,關切道:“姑娘,你怎麼了?”
姜蜜手腳發軟,不想自己竟然犯了這麼大一個錯。
手中的紙張上面是潦草的曲譜,像是信手閒餘之作,只有若干個段落,並不完整。
而她前世時,也曾見過這張曲譜,是在御書房被他強壓在桌上時,掙扎之間掀翻了一本書,從中掉落而出。
事後他將那曲譜撿了起來,告訴她,這是他在逆王之亂時隨手所作。
當時她只看了幾眼,便記住那曲譜。
後來彈琴時,會不自覺地將記住的曲譜融入她所作的曲子當中。那時她總是遺憾那首曲子未能在他壽辰時獻出,一次次的修改,一次次的完善,想着往後能將最好的呈現給他。
而她此前在大殿上彈的曲子,正是融入後的曲子。
此時的她,根本就不該知道那曲譜,更不可能彈出來。
蕭懷衍是不是聽出來了?
他疑心那麼重,會相信這是一種巧合嗎?
他將綠綺賞賜給她,是故意讓她發現暗格,從而發現曲譜。
這一次,還是在告誡嗎?
姜蜜竭力的讓自己冷靜下來,不要怕,不要慌。
天下巧合之事那麼多,她只要不承認,沒有人知道她看過那曲子。
……
“微臣查過承恩侯府三房都未曾有人去過雲州。姜家的那位三姑娘從未出過京城,甚少參加各家的宴席。”
御前話說之人看起來二十七八歲,氣質冷冽,相貌冷峻,右眉峰處有着一道刀疤,憑添幾分肅殺之氣。此人正是錦衣衛指揮使裴池。
蕭懷衍翻着手裡的卷案,脣角噙着一抹笑,“從未出過京城?難道天下當真有如此巧合之事?還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蕭懷衍薄脣勾了勾,眼中未見絲毫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