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夏後,銅錢村還是一股悶熱的感覺,不過比起前些日子的天氣來講,如今的天氣倒是舒暢一些,自那日楚歲再三強調自己絕對的良民後,宴九陰沉沉的看了她半天,便下令放了她,這一轉變之後兩人便在未見過。
她雖不明白爲什麼宴九轉變如此之大,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就當做沒有發現一樣的,順着宴九的意思,老老實實的回銅錢村做個釀酒的平民。
而銅錢村並有沒有因爲這裡抓過採花盜的時候出現什麼亂子,大家安居樂業簡直過的不要太好,唯一讓人覺得不適的就是村長一而再再而三的登門拜訪,屋子裡存的酒幾乎都被村長包了圓。
楚歲回到銅錢村後過起了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日子,當時的害得她遭難的小孩,也不曾聽聞有過什麼消息,她從木盆裡挽起輕紗,涮了兩道展開放在了一旁的木架上,水滴順着輕紗木架滴滴答答的落了一地,大片的水漬暈開了土地,楚歲隨手將木盆裡的水一潑,站起身來放到一旁,她這些日子總在想着宴九當時的那番話,她想來想去,覺得估摸自己以後的日子可能不能如願了。
暮色沉沉,心情欠佳,楚歲搬了個木椅坐在院子裡,身旁點着一盞檀香,味道和宴九屋中一模一樣,楚歲靠在木椅上,手裡拿着一把團扇輕輕搖曳,視線早就不知道落到哪裡去了。
天邊的日色西沉,捲起大片的紅霞輝映,像是世上最好的緞子,顏色正還好看,涼風輕輕吹過,楚歲恍恍惚惚的覺得自家的牆體是不是扒上了一雙手?
那雙手委實小巧,軟軟乎乎的扒拉着牆頭的紅磚,楚歲停下團扇,緩慢的站起身來。
哼哧、哼哧——
兩聲細微的喘息在牆外,那雙手對着裡面的牆壁扒拉半天,參差不齊的指甲到處嘩啦,原本乾淨的青石牆壁被那兩隻手劃拉出幾道髒兮兮的痕跡。
那手太小了,導致楚歲都生不起害怕的心思,她輕手輕腳的走到牆邊,十隻手指用力的泛白,楚歲猛地跳了起來。
“哈——”兩眼相對。
“啊——”一聲慘叫。
“砰——”噼裡啪啦。
外面發出了熱鬧的聲音,楚歲噗嗤的笑了起來,當下不假思索的走到院門打開了門,勾着頭去望是誰家的小孩這麼不懂事,居然扒拉別人家的牆頭。
青磚瓦頭,古道小巷,一個小孩..
真是.....
楚歲不知道怎麼說,她看着地上那個穿着破舊的小孩,心裡生不出半點開心。
她虎着臉說:“你來幹嘛?”
楚歲大概高看自己的樣子了,她本想着表達下自己的生氣,但是她那張毀了容的臉一生氣就扭曲了起來,模樣十分醜陋嚇人。
阿黃睜着雙大眼睛,手上腳上都摔的不輕,身邊還散落些白花花的麪餅子,細長的眸子霧氣濛濛的要哭不哭,看着楚歲的模樣,想說什麼說不出,一張小臉憋了個通紅。
楚歲:“.....”
楚歲皺眉,轉身就要進屋,那小孩忽然喊道:“對、對不起。”
聲音又大又響亮,生怕別人聽不見,楚歲側過頭,看着小孩,臉上的疤歪歪扭扭的,眼睛在一橫,像個要吃人的虎姑婆,她厲聲輕斥:“怎麼,還想讓我原諒你不成?”
楚歲是個相當記仇的人,不管男女老幼,她都記。
她微微眯起眼,打量面前這個小孩。
他比起上次看起來瘦的厲害,褲子被摔開的地方可以看的上面沾裹着的泥土和血漬,面上原本還算白淨的臉,此時也是黑一塊白一塊的,看起來,在那之後他過的不怎麼樣。
這麼一想,楚歲心裡一下子順暢了,哪裡有害了人還可以逍遙自在的道理,尚且不管是什麼原因,他爲了自己親人便可以殘害別人,碰巧是她有幾分膽色,若是不是她,只怕早就被大盜一刀殺了,又或者被鎮獄司的人嚴刑拷打一番,一番算計下來,不死也要脫層皮。
小孩強撐着疼痛站起身來,將地上的麪餅子撿起來,走到距離楚歲還有幾步路的地方伸手將麪餅子遞了過去:“我買了幾個餅子,和你賠禮道歉。”
他就那樣拿着麪餅子,身子一顫一顫的,要哭不哭的看着楚歲,楚歲都不知道他這是羞愧難當呢?還是單純害怕自己。
她嘖了一聲,將麪餅子拿過來翻來覆去的看了看,又捏下一小塊放進嘴裡嚐嚐,又乾又硬,就是巷子頭王大娘賣的餅子,價格比一般的餅子貴,但是比一般的餅子難吃。
楚歲除了第一次上當後,就在也沒有買過。
她將麪餅子扔進小孩懷了,說:“就這麼難吃的東西,你也好意思拿出手。”
她暌違已久的大小姐脾氣終於又發作了,她搖着團扇,涼涼的風吹動頭髮,眼睛眨也不眨的問:“誰教你的這個方法?”
阿黃羞憤的看着她,髒兮兮的臉唰的就留下兩行淚,他狠狠的擦了擦眼睛,圓潤的眼睛被擦的通紅,就像是山上的兔子一樣,溼漉漉的讓人覺得好欺負。
他抽噎的說:“對不起。”
他憋了半天,還是隻會說這句話。
楚歲又嘖了一聲,轉身進了門,走了幾步,轉頭看了看那個抽抽涕涕的小孩,不耐煩的說:“跟我進來。”
天底下像她這麼良善的人不多了,她心裡誇讚自己,把自己哄的美滋滋的,頭也不回的徑直進了屋。
院外的阿黃身子抖了抖,將懷裡的麪餅子緊了緊,猶豫了一下擡腳跟了進去。
楚歲從屋子裡拿出一個箱子,坐到之前的那個木椅上,她將箱子放在腳下打開,頭也不擡的喊道:“過來。”
阿黃戰戰兢兢的走到楚歲面前,看着她從裡面拿出了一瓶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放在一旁,然後又拿出一盒白色的東西和一卷紗布,同樣放在一旁。
阿黃看了一會,小聲的問道:“你是要給我治傷嗎?”
楚歲頓了一下,擡頭看着他,也不回答,伸手就將阿黃的手扯了過來,看了看問:“是我把你衣服剪了,還是你自己把衣服脫了。”
阿黃:“.....”漲紅了臉。
八九歲的孩子,早就知道男女之別,他撇了眼板着一張臉的楚歲,漲紅了臉的將自己的手從衣服裡面掏出來,露出半截臂膀,還緊緊的拉住自己的衣服,生怕自己哪裡多露了。
楚歲一臉無奈的看着他,現在的小孩都這麼早熟的嗎?
“還有腿上...”楚歲說。
阿黃紅着臉,將衣服脫了下來,露出那瘦脫行的肋骨,根根分明。
楚歲看在眼裡,心裡更是嘲笑阿黃蠢。
自己都顧不上了,還花那麼多錢去買那麼難吃的餅子。
一層灰覆蓋在手上,裡面夾雜着血漬,一看就知道是磕到了碎石頭上,她拿起那瓶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拔開上面的蓋子,飄出一股醉人的香氣。
楚歲低着頭像是在找什麼,那香氣迷人,阿黃暈乎乎的問:“歲姑娘,你這個是什麼啊!聞起來好香啊!”
這孩子好的太快了,之前還在外面哭哭啼啼的,現在就敢問東問西的了,楚歲找不到東西,拿起一塊紗布,瓶口就對着紗布傾倒,那香味更加濃郁了。
楚歲聞着香味,輕聲笑道:“這可是好東西,會讓你有難忘的經歷的。”
說着,楚歲對阿黃眨了下眼:“忍着點~”
潔白乾淨浸滿液體的紗布毫不留情的蓋在了阿黃的傷口出。
阿黃眨眨眼,還沒明白歲姑娘說的是什麼意思,手臂上瞬間就傳來令人瘋魔的疼痛。
一聲慘叫,淒厲的盤旋在上空,宛如古人彈琴,繞樑三日。
這回,阿黃是真的控制不住的眼淚了,哀嚎的流了滿臉,那架勢,簡直就像是死了爹媽一樣可憐。
楚歲眨巴眨巴眼,手腳麻利的將紗布一一擦過阿黃的傷處,露出裡面露骨的肌膚。
然後將另一盒東西打開,取出裡面的粉末物塗到傷口處,最後又取了幾塊紗布,眨眼間就將人的傷口全部都處理了一遍。
而阿黃還沉浸在剛剛的感覺中,久久不能回神。
楚歲將東西收拾好,用腳踢了踢提到一旁,說:“行了,別哭了。”
阿黃抽抽涕涕的不敢動,身上無一處不疼痛,這種疼痛遠遠比之前摔下來或者和別人打架要來的疼,他眼淚花花的看楚歲的眼神都變了,他原本以爲這是個好姑娘,卻沒想到下手這麼狠。
他警惕的看着楚歲,生怕她又用了什麼東西,讓自己痛不欲生。
楚歲目光落在自己剛剛包紮好的傷口,悠悠的嘆了一口氣,她不懂醫術,只能知道個大概,當初宴九救了她,落的一身刀口,她看着大夫換藥,才知道該如何處理,原想着自己也能幫上幾分忙,還特意和大夫問了這方面的知識,哪裡想到,想的那些小手段還沒用到宴九身上,就先用在了這個小孩身上了。
這樣想着,她目光上移,落在了小孩的臉上,瞧見了他的警惕。
楚歲氣笑了,靠在木椅上的背一下子挺了起來,她看着小孩說:“怎麼,我給你治了傷,我還對不起你了?”
阿黃臉一下子又紅了,楚歲這才發現這個小孩的臉皮是真的薄,如此薄的臉皮,怎麼有膽子做出坑害她的事情。
她看着小孩淚水縱橫的,不由有幾分心虛,她搖搖頭拎起小孩的衣服,像院外走去,小孩被拎住衣領,跌跌撞撞的落在了門外,他愣了愣,轉身看向楚歲,楚歲一手扶着門,一手插着腰說:“我沒功夫你和玩你陷害我,我傷害你的遊戲,不管誰給你出的主意,你找誰去,以後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說完,門砰的一聲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