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林抖掉姑娘的手,“你幹嘛?我只是想讓你吃頓飽飯。”頓了頓,“在售票員和你之間,我選擇相信你!”
姑娘的眼睛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情緒,哀求地說:“遇到你是我今天最大的幸運,這錢我會好好用,你給我留個聯繫方式,掙到錢我會還給你的,不管是一個月還是一年,請你相信我!”
姑娘的表現在章林的眼裡已經是執着了,他的臉都有些紅了,掙扎了半天,“我...現在沒辦法給你,會...調整,就一百塊錢的事,算了吧!”
“不行!這對我來說是莫大的信任和...和支援,我不能忘恩負義!”
章林想盡快脫身,從口袋裡掏出車行的名片,“你可以過段時間來這裡...還我!”
本來這一百塊就是想送出去的,被姑娘一糾纏,章林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人家也是有皮有臉的,總要給個臺階下。
姑娘彎腰,“謝謝你!兩個月爲限!”
章林看着纖瘦的背影遠去,抿着嘴脣眼角揚了揚,“有點兒意思。”
耽誤了近半小時的時間,章林心裡起急,今天晚上說好了全家一起吃飯的,他還答應要買一隻燒雞,慰勞親愛的妹妹。
王府井書店夠大,可無奈這個時代沒有專門介紹摩托車的書籍,雜誌就更沒有了,章林註定要失望而歸。
劉鵬選擇在學校安家了,章宇也沒像之前說的那樣去王小菊單位揭發她,王小菊忌憚章宇,更害怕一慣老實的劉鵬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對劉鵬採取了容忍的態度,只要劉鵬不提分家的事,王小菊就想裝聾作啞下去,前門的三個店鋪,每月的租金就有近兩萬,真分家了,按她的認知,收入就會少一半,這是她最不能接受的。
十多天了,劉鵬晚上經常過來吃飯,偶爾也會和兩個外甥喝一杯,心情舒暢臉上的氣色都好了很多,劉青看出來哥哥很享受這一切,一邊替哥哥擔心,一邊想着讓哥哥開心。
章林把燒雞放到廚房,對着舅舅開心地說:“今天好好喝兩杯!”
“有喜事兒?”
章林說:“嗯,又簽了一輛,開的價錢比前兩輛都高,我覺得是壓力、更是挑戰。我有預感,如果這輛改好了,後面的車會排起大長隊。”
劉鵬對摩托車一竅不通,自打那天章宇帶他體驗了速度帶來的快感後,他也開始關注機車。
“國內做這一行的很少,你的壓力應該是自己掌握的資料太少,不能爲顧客提供更多、更好的選擇。”劉鵬是老師,認真地幫章林分析,“這一行發達的應該是歐美、或者日本,如果能去看看...最好了!”
“舅,您真敢想,爲了改車出國?別說不容易,就是容易也得有那個經濟實力,語言也得過關。”
章林只當舅舅在說笑,他也一笑而過。
劉鵬彷彿站在講臺上,雙手叉腰,“你如果想在這條路走下去,我可以找同學,從港島那邊寄些雜誌或者照片過來,總是比我們這裡要豐富吧!借鑑一下還是可以的。”
他揮揮手,感覺自己有些誇張,但這樣揚眉吐氣地說話,真的舒坦啊,男人的腰桿必須得挺得直直的......
章林像不認識一樣看着自家舅舅,噗哧笑了出來,“舅,您幫不上也沒事,不用這樣。”
“我真的可以,”被王小菊壓制了二十年,自己說的話連外甥都不相信,劉鵬很挫敗,想急於證明什麼似的,“我明天就寫信,你等着,不就是本田、鈴木、杜卡迪嗎,真以爲我什麼都不知道?你舅不是一無是處...”好像想到了王小菊帶有侮辱性質的用詞,他頹然地坐到沙發上,閉上了眼睛。
章林一時手足無措,舅舅剛剛意氣風發的樣子多少年沒見到了,是自己...趕快往回找補,“舅,我是覺得您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
劉鵬依舊半閉着眼睛,半晌才吐出一句話:“每個男孩或者說男人,都有一個機械夢,往事不堪回首啊!”
這些天大家都能看出來劉鵬情緒的改觀,也爲這小小的改變歡喜,瞬間被打回了原樣兒,劉青難得冷臉:“你和舅舅胡說什麼了?”
章岐亦是無語,長輩的事情他知道一點點,卻沒想到弟弟不經意的腔調讓舅舅說出了這樣沉重的話,他默默地抽出一根菸,“舅!”
劉青看看兄弟二人,替哥不平,“你舅也曾經是天之驕子,高大帥氣、學問好,要不是...所以,你們以後要向舅舅多請教,他隨便教一些就夠你們用幾年的...”
“青兒,你這太誇張了。時代不同了,舊事就不要再提了,向前看!”
知天命的年紀,劉鵬似乎把一切看開了,又似乎一切都割捨不掉,他悶頭抽着煙,眼睛盯在那一點星火上,陷入了沉思。
室內的氣氛有些沉悶,章宇推門先是一愣,隨後沒心沒肺地一笑,“怎麼?我不在家,家裡就這麼沒人氣兒嗎?我才發現自己有多重要...”
劉鵬現在對這個精靈、漂亮的外甥女格外疼愛,換上笑顏,“就是就是,沒你這個開心果不行!”
兄弟兩人對視,章林脫口說:“舅要是有女兒,得捧上天!”
劉鵬的臉上一僵,不自然地說:“女兒是小棉襖兒!當媽當爸都會疼的。”
三十歲心態的章宇怎會看不出劉鵬的不對勁兒,舅舅一定是有隱情的,不能捅破罷了,順着說話:“我這樣的必然招長輩喜歡!”
章林一直找機會和妹妹說下午的奇遇,劉鵬的眼神時而凝聚時而發散,一頓晚飯在莫名其妙的氛圍中結束,劉鵬帶着心事默默離開。劉青一邊洗碗一邊抱怨章林不會說話,把挺好的氣氛搞壞了。
章岐陪着媽媽,“這樣也好啊,有煙火氣!”
“小宇和舅舅的關係緩和了,我打心眼兒裡高興...你舅舅也太不容易了。”
“那,您還希望他繼續在泥坑裡打滾兒?”
劉青輕嘆一口氣。
衛生間門口,章宇滿口的牙膏沫,不可思議地看着章林:“你說什麼?這不是賣慘嗎?太特麼有心機了,絕不會是善良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