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暮雲逃離京城後順江而下,正蟄伏在江南一帶,起初是躲在暗處偷偷招兵買馬,行蹤難以捕捉,之後因爲銀兩短缺不夠養兵了,不得不與附近的勢力互相爭鬥,這才行跡敗露。
眼下傳回京城的消息說,趙暮雲已經剿滅了民間兩股割據勢力,雖然都是些沒有章法的草寇之流,但滿打滿算也有了五千人馬,再加上他自己的兩千人,一共有七千。
賀連勝算了算,按照趙暮雲的手段,等他們去剿滅時,對方應該有一萬多人馬了,雖然這對於賀家而言並不足爲懼,但是也不能大意,畢竟趙暮雲此人陰險狡詐,不斬草除根後患無窮,一旦將他剿滅,對於其他不成氣候的勢力,也算起到殺雞儆猴的震懾作用。
第一次朝議,賀連勝就將此事擺了上來,問道:“衆愛卿認爲,圍剿趙暮雲餘黨,由誰任主將較爲合適?”
賀連勝在西北時雖然也會與人商議,但多數時候還是獨斷獨行,現在做了皇帝,事情不緊急的時候,少不得要耐着性子在朝堂上議論議論,不過這件事他其實心裡已經有了大致的主意。
趙暮雲的人馬並不多,若是以剿滅爲目的,只要安排一名得力的將軍來領兵即可。但趙暮雲與賀家打了這麼久,這最後一戰,意義非凡,只有將他的勢力連根拔除,纔算真正的天下太平,從這個着眼點來看,賀連勝覺得還是讓自己的兒子親自帶兵比較好。
話一說完,底下立刻就有將領出列,主動請求出徵,接着又有人發表見解,覺得挑選一名皇子比較合適,之後便各抒己見、議論紛紛起來。
賀翦忽然出列:“請父皇允許兒臣帶兵出征!”
賀翎朝他看了一眼,又迅速收回視線,下意識產生一絲不安。事實上,自從發現四弟的城府與陰謀後,他就沒有一日安心過,見四弟一臉坦然、不知悔過,就忍不住揣度,他下一步打算如何謀算自己這個做二哥的。
賀連勝蹙了蹙眉,想不到第一個開口的竟然是老四,這一仗不難打,他原本料想幾個兒子都不會主動請戰,但現在賀翦卻一反常態,那是爲什麼?賀連勝下意識覺得,老四這是因爲自己被二哥冤枉了,想要藉此機會證明自己的坦誠與正直。
連日來,老四因爲老二的懷疑受了不少委屈,這些賀連勝都看在眼裡,如今又見他這麼急匆匆請戰,不免對身爲二哥與儲君的賀翎有些不滿,目光也就微微沉了幾分。
賀翦剛說完,就遭來大臣的反對:“皇上,四皇子身上的傷尚未痊癒,不適宜出征。”
賀翎朝那人看了看,見他是賀翦手底下的將軍,心裡頓時敞亮,看來四弟本就不打算出徵,不過藉此機會,讓爹對自己不滿罷了。
賀翦身上的傷是賀翎打的,不過大臣並不知情,只以爲是在戰場上受了傷,這麼一來,底下的人紛紛開始勸說,認爲四皇子在京城休養比較好,應另外派人去。
賀翎生怕四弟在京城又鬧出什麼幺蛾子,心裡倒是想留下來看着他一點,不過經過一番商議,出征一事最終還是落到了他的頭上,畢竟他是太子,建立的功業再多都不嫌多。
最終,賀連勝命賀翎率兩萬大軍出征,兩萬正規軍,對付一萬多烏合之衆,綽綽有餘。
蕭珞知道賀翎在擔心什麼,安慰道:“放心,你不在,還有我看着呢。如今我們的身份不同了,凡事都會照着規矩來,你率大軍出征,我必定是要留守京城的。”
兩人私底下琢磨了一番,稍稍放下心,只是沒想到,第二日卻忽然有一道聖旨降下來:命蕭珞作爲軍師,一同隨軍出征。
賀翎心裡一驚,眉峰蹙起,命人去打聽了一番才知道,竟然是賀翦的建議。
“爹如今對我有多不滿,就對四弟有多心疼,四弟可真是唱的一出好戲!”賀翎冷笑,將聖旨狠狠砸在地上。
蕭珞揮揮手示意周圍的人退下去,彎腰將聖旨撿起來,勾着脣角擡手在聖旨上輕輕撣了撣,語帶譏諷道,“雲戟,這四弟可真是不簡單,你猜他這回是準備在外面對付我們,還是準備在京中興風作浪?”
賀翎倏地轉頭,緊緊盯着他:“你說什麼?”
“我說……”蕭珞將聖旨放在一旁,擡頭看着他,斂起笑容,“四弟這回是準備在外面對付我們,還是準備在京中興風作浪?”
賀翎嘴脣抿出生硬的線條,蹙着眉緩緩坐下,最後閉上眼靠在椅背上半天沒有說話。
三日後,大軍出征,賀翎任主將,與蕭珞雙騎並進,後面分別是右副將裴友亮、左副將鄭鐸。裴友亮是賀翎的另一名心腹大將,與常有爲一樣忠心可靠;而鄭鐸與他兄長鄭莽二人都是認死理的,投誠賀家之後,對賀翎更是言出必行。
兩萬大軍浩浩蕩蕩離開京城,卻在離京不遠的隱秘處停了下來。
裴友亮一臉不解,驅馬上前,抱拳道:“殿下,怎麼不走了?”
賀翎調轉馬頭,眯起雙眼遙遙望向京城方向,沉聲道:“裴將軍,糧草分你一半,你率一萬大軍駐紮在此,時刻緊盯京城。”
“什麼?!”裴友亮大吃一驚,“這……”
賀翎側頭看着他,眼神冷峻:“聽清楚了麼?”
裴友亮讓他冰冷的眼神看得一個激靈,莫名起了一身寒意,點點頭:“末將聽清楚了,只是這麼一來,殿下只帶一萬兵馬……”
賀翎輕輕一笑:“一萬兵馬還少麼?趙暮雲手裡真正有用的只有兩千,餘下的都是烏合之衆,那些流民草寇即便再兇悍,短期內也訓練不出紀律來,又豈是我們賀家軍的對手?”
裴友亮知道他絕對不是輕敵,不由跟着他的目光轉頭看向京城,心頭疑雲籠罩,想了想,問道:“殿下需要末將怎麼做?”
賀翎讚賞地看了他一眼,道:“隱藏好,不要被發現。每日派人打探消息,一旦京中出現異動,立刻與我皇兄聯絡,你只須告訴他城外有一萬兵馬可隨時調用,他自然會明白。另外,儘快將消息傳給我。”
裴友亮聽得心驚肉跳,而旁邊的鄭鐸雖然一向內斂,可此時也掩飾不住臉上的震驚。兩人瞠目結舌地看看他,又看看旁邊泰然處之的蕭珞,誰都不敢多問。
賀翎看着裴友亮:“可聽清楚了?”
裴友亮迅速回神,抱拳鄭重道:“是!末將遵命!”
新帝登基,百廢待興。賀連勝如今比在西北時要忙碌許多,再加上近段時間因爲兄弟失和而心情不佳,臉色一天都沒好過,私下裡將賀羿叫到身邊,還沒說話就先嘆了口氣。
賀羿擡頭看着他:“父皇可是在憂心戰事?”
賀連勝大手一揮:“起來,在旁邊坐着,私下裡還是叫爹,這一聲父皇聽着着實不舒服。”
賀羿笑了笑,起身落座:“爹!”
“哎!”賀連勝高興地在他肩上拍了拍,沉默了一會兒,道,“有你二弟領兵,戰事倒不太擔心。爹是在想,如今你們年紀都不小,是時候考慮封王建府的事了。”
賀連勝因爲老二與老四的矛盾,心裡十分煩躁,想着這皇帝做得終究免不了俗,還沒登基就發現兒子們變得疏遠了,與其等着將來某一天他們被權利矇蔽雙眼做下錯事,還不如將他們早早趕出皇宮,把各自的身份定好。
賀羿一聽就明白了他的憂慮,點點頭:“但憑爹做主。”
賀連勝點點頭,與他閒話了半晌,之後又把賀翡喊過來,道:“老四都把親事定下了,你也該抓緊了,有中意的就趕緊說,沒中意的回頭讓你娘給你挑。”
賀翡一臉的不自在,連連搖頭:“沒有!不急!”
賀連勝讓他逗樂,心情好了許多,閒話兩句揮揮手將他趕了出去,之後又把賀翦喊過來:“你的親事來年就可以籌備了,該把日子定下來了。”
賀翦回道:“爹,孩兒的親事不着急,不妨遲一些時候再定日子。”
賀連勝笑起來:“此事會交由禮部操辦,由不得你。”
閒話一陣,賀連勝心裡舒坦了許多,第二日就下了道聖旨,給三個兒子興建王府,接着又宣安平王進宮,商議來年的親事。
隨安平王一起過來的還有秦玉、秦珠姊妹倆,按照禮節去謁見皇后、皇妃,出來後一拐彎就與賀翦碰上了。
秦珠嘻嘻一笑,扯扯秦玉的衣袖,湊到她耳邊小聲道:“我去那邊等你!”說着一溜煙迅速跑開。
秦玉見賀翦直直看着自己,忍不住笑起來:“傷好些了?”
賀翦與她對視片刻,脣邊笑意盎然,拉着她的手轉身,踩着鵝卵石鋪成的小路走到不遠處一座涼亭中坐下:“好多了。”
秦玉朝他臉上看了看,確定那些青紫的痕跡已經不見蹤影,這才稍稍放心,想了想,問道:“聽說,太子殿下懷疑常將軍的死與你有關,纔將你打傷的?”
“嗯?你是如何知道的?”賀翦詫異地看着她。
“聽三殿下說的,他方纔就在皇妃娘娘那裡。”
賀翦一臉無奈:“這人嘴巴漏風……”
秦玉“噗”一聲笑起來。
賀翦看着她笑道:“沒事,已經好多了。”
秦玉垂眼靜默了一會兒,遲疑道:“聽說你希望親事遲些日子再定?”
“哎?這又是老三說的?”
“嗯。”
賀翦湊過去細細觀察她的神色,低聲道:“父皇已經交由禮部籌備,我本意並不想推遲,只是……不希望委屈你。”
秦玉訝異地看着他。
賀翦清咳一聲,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等過些時候出了宮封了王,有了自己的府邸,就不會委屈你了。”
秦玉依舊是一臉不解,不明白作爲皇子成親與作爲王爺成親有何不同,本想說“不委屈”,可終究還是沒好意思說得出口。
兩人說了會兒話,見時間不早了,賀翦見秦玉要走,連忙跟着站起來:“我送你出去。”
“好。”
“等等。”賀翦又把她拉回來,盯着她漆黑的眸子看了一眼,將她輕輕擁住,低聲道,“來回奔波辛苦,最近三個月就不要進京了,等我忙完了就去看你。”
秦玉臉頰有些燙,笑着點點頭,等到被鬆開後卻漸漸斂了笑意,擡頭看着他:“爲何是三個月?”
賀翦神色一頓,輕輕笑了笑:“隨口一說罷了,最近開始興建王府,我總要去看看,估摸着三個月後才能得空去看你。”
秦玉目光中添了些高坐於馬上時纔會顯出的銳利。
“我送你出去。”
秦玉定定地看着他,見他疑惑挑眉纔回過神來,笑了笑:“好。”
作者有話要說:一定是今天在外面被霧霾襲擊,腦子不好使了,不然爲毛到這麼晚才碼完……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