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天寒地凍,兩人身上的衣服都溼噠噠地裹着,一路走一路凍得恨不得磕牙,即便是賀翎這樣練功的底子,也冷得直哆嗦。
越往北,路越不好走,兩人又忍耐了小半個時辰才終於找到一處山洞,這山洞外面正好有一片樹林,在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已經算是十分難得了。
賀翎拉着馬,與蕭珞一同躲進山洞裡,回頭還不忘豁達地開玩笑:“咱們現在落了單,除了銀子和乾糧,什麼都沒有了,可別再碰上風雪,那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總會有辦法的,實在不行偷個鳥窩扣在腦袋上,也算是斗笠了。”蕭珞說完見賀翎哈哈大笑,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起來,轉身從馬背上的褡褳中掏出一塊乾布,將馬身上的被浸溼的地方擦擦,“得去找些樹枝來生火。”
“好,你和我一起去。”賀翎生怕再遇到任何意外,即便外面冷風徹骨,也不放心他一個人在這裡,奪過他手中的乾布,將他拉了出去,怕他冷,將他緊緊摟着,邊走邊道,“若是真的下雪了,我就去砍些樹枝來給你做個碩大的鳥窩,斗笠蓑衣隨你定,好歹也能擋個一二分。”
賀翎在戰場上並非一帆風順,這種逆境對他來說已經不是頭一回經歷,所以完全沒放在心上,蕭珞身爲死過一回的人,自然也有自己心境開闊的道理,兩人這麼一路走一路胡七胡八地說話,時不時哈哈大笑,竟像是在遊歷山川似的,完全沒有因這些意外影響到心情。
樹林子就在山洞前面,不用走多遠就進去了。
賀翎抽出身上的刀,三下兩下就砍了一大堆的樹枝下來,蕭珞身上只有一把短劍,手勁也比不上他,乾脆就在旁邊打打下手,把樹枝上一些尚未全部化掉的積雪抖一抖,堆到一起。
這些樹枝都受過潮,也不知能不能燒得旺,不過幸好這兩天都有暖陽照着,樹上的積雪沒有地上的厚,化起來比較容易,現在已經幹得七七八八了,再加上賀翎又是特地爬到上面挑的頂端的樹枝,想來問題應該不大。
砍了足夠份量後,賀翎身上又出了一層汗,這時冷時熱的感覺不算太好受,連忙跳下樹,與蕭珞一起把樹枝全都抱回了山洞,從褡褳裡翻出打火石,試了幾次終於點燃了火堆。
“快!把衣裳脫下來烘乾!”賀翎把架子搭好,站在門口用身子擋住了風。
蕭珞將衣服脫了一半,擡頭看着他的舉動愣了一下,走過來拉住他,將他拖到火堆旁邊:“風不大,不用擋着,你自己也快些脫下來。”
他們的其他衣服都交給親兵保管了,現在連換的都沒有,只能把身上的脫下來烘乾再穿回去,不過形勢迫人,也只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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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翎動作比他快,三下兩下就將衣服脫光,又迅速挑了兩根長樹枝將衣服撐開,掛在山洞口,走回來見蕭珞只着一條褻褲,正半裸着往架子上掛衣服,不由眼眶一熱:“長珩,你這回跟着我出來,受苦了。”
蕭珞不理會他這種感慨,轉身抽出另外一條幹布扔到他手中:“快別廢話!牙都快凍掉了!”
賀翎笑了笑,接過去隨意在身上擦擦,擦乾後才真正去掉一點寒意,等蕭珞擦好後,從身後將他攬在懷裡緊緊抱住,面對着火堆抓着他的手替他搓了搓,低聲道:“好受些了麼?”
這種大冷天,又是在北方,身上脫得光溜溜的即便湊着火堆也還是忍不住打顫,不過賀翎覆上來的瞬間,蕭珞明顯感覺到他身上的灼燙將自己包裹住,這灼燙一下子滲進了皮肉,連心口都覺得暖了。
賀翎側頭看着他,見他只是笑着卻不答話,也不知怎麼了,忽然就美滋滋地樂起來,不由將他抱得更緊,在他後頸親了親。
兩人成親至今,雖然赤|裸相向的次數已經數不勝數,可每次見到還是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馬,現在這麼前胸貼後背地靠着,只覺得滑膩又契合,彼此身上緊緻的線條也透着十足的誘惑,再艱苦的條件都妨礙不了他們既是欣賞又是享受的心情。
賀翎兩隻乾燥的手掌在蕭珞的胸口、腹部四處遊走,薄繭所過之處都勾起對方的一絲戰慄,說出來的話卻十足的正經:“這樣是不是就不冷了?”
“嗯。”蕭珞嗓音微啞,靠在他身上,閉着眼,喉結忍不住一陣上下滑動。
夜色更深,連賀翎都覺得有些冷了,蕭珞察覺到,連忙拉着他坐下,兩人在火堆旁窩成一團,雖然心緒難平,可眼下被襲擊一事還是時不時從腦海中跳出來,容不得他們不去細細回想。
賀翎將他半乾的頭髮揉一揉:“長珩,我一開始也懷疑過,那些船伕不是趙暮雲的人,雖然趙暮雲是隻狐狸,但他只是喜歡玩陰招,手段卻沒那麼高明,不過我試探船伕時又沒從他臉上看出什麼不妥,這纔打消了疑慮。你是怎麼看出來那人身在王府的?”
蕭珞沉吟了一會兒,道:“這一環扣一環的,背後之人想得十分周到,不像趙暮雲慣用的伎倆,而且,你不覺得奇怪嗎?他們全都是衝着我來的。”
“沒錯……難道不是看中你不會功夫?”
蕭珞笑了笑:“趙暮雲想要我們倆的命,我這個不會功夫的反而好解決,若真是他派來的人,恐怕更想先殺了你。你想想前面遇到的埋伏,那些人都專門盯着你,我的偷襲纔有可趁之機。可船上這些人,與他們明顯目的不同。”
賀翎細細一回想,眼底倏地沉了下去,好半天才艱難地開口:“你說的王府裡,是指幕後之人在我們賀家這一方,還是僅僅指……家宅中?”
蕭珞雙脣緊抿,一時沒有開口回答他的話。
賀翎在他的沉默中感覺一陣莫名的寒意涌上脊背,心裡一慌,下意識將他雙手抓緊,深吸口氣平復了一下心緒,輕聲道:“長珩,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不必瞞着我,我們是夫妻,你在我心裡比什麼都重要。”
蕭珞手指一抖,看着火堆徹底怔住。
賀翎的性子他很清楚,從來不會甜言蜜語,更不會將情意說得天花亂墜,這聽起來頗爲沁人心脾的話一旦說出了口,那必定是十分認真的,當作一件正事來闡述的,摻不得假。
他到現在才發現,他竟然低估了自己在賀翎心目中份量。
賀翎靜靜地看着他,等着他開口。
“我不確定究竟是哪一個……但是……”蕭珞說了一半忽然剎住,這是他有生以來頭一回猶豫不決,他懷疑這是賀翎的家人,可是在看到賀翎失去鎮定的模樣時,又開始質疑,自己是不是太過武斷了。
他越是猶豫,賀翎心裡越是沒來由的慌亂,忍不住捧着他的臉將他頭轉過來,急切地看着他:“但是什麼?”
蕭珞看着他這樣子有些心疼,張張嘴,半晌才道:“我只是推測,你別瞎想。”
賀翎嘆口氣,抵着他額頭,有些無奈地低聲道:“我一直隱隱有些感覺,只是心裡總不願意去相信……”
蕭珞撐着他的肩膀將他推開一些,詫異地看着他。
賀翎脣角勾起,露出一絲苦笑:“你我夫妻一體,若真有人想害我們,又怎麼會厚此薄彼,可今日行刺的人,本事也不小,卻從不主動向我動手,恐怕是幕後之人吩咐過了。”
蕭珞垂目不語,算是默認了他的猜測,將他的捏緊的雙手握住。
賀翎沉默了一會兒,又道:“我一直懷疑幕後之人在軍營中身居高位,可如果只是哪位大將,他有必要管我的生死麼?”
兩人幾乎是想到一起去了,對方隱藏得極深,或許的確是想要對付賀翎,但又終究下不了狠心,那就只有將蕭珞除掉,一旦沒了蕭珞,賀翎不僅失去一大助力,而且會大受打擊,那樣對付起來,恐怕就容易多了。
蕭珞捏着他的手安慰道:“緊緊是猜測,還沒成定論呢,按照那假春生的招供,莊晉背後的人潛伏在王府,可上回莊晉卻差點用毒箭害了你的性命,豈不是與今日的事互相矛盾了?”
“莊晉與趙暮雲勾結……”賀翎眉頭深鎖,明明有柳暗花明的感覺,卻忽然又陷入了迷霧,嘆口氣道,“不知究竟是兩撥人,還是此人也與趙暮雲有牽連。”
“不管有沒有牽連,此人都不可能是軍營中的大將。”
賀翎讓他如此肯定的語氣震住,擡眼看着他:“你是不是還發現了什麼?”
蕭珞愣住,抿了抿脣,一時不知該如何向他解釋。
上一世的死,他不可能因爲重活一次就忘記,那時他無法保護自己,賀翎就在周圍安排了親兵值守。可自己被人下毒時,那些親兵去了哪裡?他們不可能無聲無息就全部被人殺了,最有可能的,是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被人引開。
能深入賀家家宅,還神不知鬼不覺地引開盡忠職守的親兵,恐怕沒有哪個外姓的大將能夠做到吧?那不是賀家的人,又能是誰?
蕭珞陷入沉思,想到當時給他下毒的小廝至今都沒露過面,不由皺了皺眉頭。
兩輩子不可能毫無關聯,這一世有人想要自己的命,上一世亦如此,如果他的推測沒錯,背後應該是同一個人。
可這種事,他要如何向賀翎解釋清楚?他不怕告訴他重生這件事的始末,可一旦說出來,那種曾經有過的痛苦便要兩個人來承受,他不願意。
賀翎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仔細觀察他的每一絲神色變化,擡手在他臉上捏了捏:“長珩,你一定還有什麼理由吧?”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寫得有點卡,二更估計會很晚~
謝謝silentharbour的地雷!謝謝初秋風的手榴彈!
兩位破費啦!抱住麼麼!╭(╯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