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早已暗黑,整座城市響徹着煙花爆竹的聲音,熱鬧非凡,喜慶祥和。
兩人還有很多話想跟鐵老頭說,可老爺子體力不支,醒來二十多分鐘便又昏昏沉沉睡過去。
這個時間,千家萬戶都在吃團圓飯了,雷文昊見他們久久不起身,也不說離開的話,知道他們心裡傷痛不捨,幾度斟酌後才勸道:“要不要先去吃飯?明天再過來陪老爺子。”
錦兮回頭看了看江寒臨,低聲道:“你回家去吧,我在這裡陪着外公。”
江寒臨這性子,雖然現在跟家裡關係緩和了些,但這個時間,又怎麼可能捨下老爺子回去。
他不言不語,面色沉凝,眸底猩紅一片,整個人入定一般半跪在那裡,一動不動。
雷文昊走近,擡手放在他肩上,“寒臨,有個好消息。老爺子病重後,夫人一直過來照顧,直到今晚纔回去吃頓飯,父女倆僵持了幾十年的恩怨,總算是化解了。”
江寒臨吃了一驚,慢慢轉過頭來盯着雷文昊。
“是真得,其實夫人這些年一直活在悔恨之中,當年帶頭批判老夫人,也是情非得已,那是一個時代的錯誤,誰也沒想到,老夫人性子那麼剛烈,後來釀成慘案。”已經過去幾十年的事情,如今隨着父女恩怨化解,纔敢這樣坦然講出來。
錦兮是第一次聽到這些,直到此刻才明白老爺子爲什麼跟自己的親生女兒那麼痛恨,原來是有這樣沉痛的傷疤橫在中間。
可以想象,爲國家軍隊事業奉獻一生的老爺子,等知道遠在老家的妻子被這種手段逼迫至死後,該是怎樣悲痛的心情。
他不能怨自己的國家,只能把這種恨落在女兒身上,可誠如雷師兄所言,那是一個時代的錯誤。
“你還是回去吧,一家人吃頓團圓飯,跟伯母也好好相處,不要又鬧不開心。”手臂輕輕推了推身旁硬如雕塑的男人,錦兮低聲溫柔地再度勸道。
這一次,江寒臨纔有所反應,點點頭,“那你呢?”
“我跟師兄在一起,你不用擔心。”
“放心,我等會兒帶錦兮去吃大餐,不會虧待她。”雖然是年三十的晚上,可很多酒店也是照常營業的,總不可能連頓飯都吃不到。
見他還猶猶豫豫,錦兮乾脆拉他起身,又看向雷文昊:“師兄,我送他下去,一會兒回來。”
“嗯。”
兩人一起出了病房,走過佈滿花香的走廊,在電梯前停住。
錦兮輕輕抱住他,臉頰埋在他胸前,低聲安慰:“我知道你心裡難過,安慰的話我也不知道怎麼說,我只希望這樣抱着你,能讓你好受些。”
的確,江寒臨活到二十多歲是第一次體會到這種疼痛,老爺子已到彌留之際,他除了接受這個事實,別無它法。
可是,心裡真得好痛,痛到他整個人都失去了力氣,連擡手回抱女友的安慰都做不到。
良久,兩人都不說話,電梯前靜靜站着。年三十的晚上,醫院裡也格外寂寥,能出院回家的都回去了,何況這一層是特需病房,本就人少,沒人來打擾這安寧卻沉重的靜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