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胡映雪他們猜測的那樣。不管怎麼問,那十三名渡劫期的修者都說不出他們爲何會改頭換面混到九重天的易寶宴上。孔達甚至主動讓人對他的神魂進行了一番探查,同樣一無所獲。
意外狀況一樁又一樁的出現,除了加大巡邏力度,他們也沒什麼能做。關起門來研究了一上午,最後還是一個個緊鎖着眉頭離開。其中眉頭擰的最緊的當屬湯皓謙,因爲看到被那些渡劫期修者李代桃僵的人的名單,他可是比其他人多捏了一把冷汗。
回到丹盟行宮的房間,湯皓謙將隨行僕役打發走,關上門後就用力將看着有幾分古板的連丹士道袍衣襟扯開了一些。走到房間中的桌前拿起茶壺,眼角的餘光不經意的掃了眼旁邊的書架,手中的茶壺嘭的一聲掉落到了地上。
聽到房間裡傳出瓷器摔碎的聲音,門外立刻響起一聲帶着些小心的問詢:“長老,要小奴進去收拾一下麼?”
湯皓謙忙收斂心神,冷着聲音迴應道:“不用了。我有些乏,想好好休息一下。你們到院門口守着,若沒有重要的事,誰來都不要打擾我。”
“是。”
等門外的腳步聲走遠,湯皓謙揚手在房間里布置好擁有隔音和隔絕神識窺探作用的結界。布好了結界,馬上對着站在書架前的人深彎腰行了個大禮,“參見尊使。”
沒等湯皓謙直起腰,那個折磨人的聲音就響了起來:“我們的人被人換掉,你們一點都沒有產生過懷疑?”
“他們應該是在近三日內被人替換掉的。這期間,並沒有需要互相接觸的事情,所以此前沒有發現異常。”湯皓謙額頭已經掛上一層汗珠,卻不敢擡手擦。爲了掩飾眼底的懼意,他儘量維持着低頭的姿勢。
依舊斗篷裹身、鬼面面具遮面的尊使冷哼了一聲,“這件事,我會派其他人調查。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找機會接近那位驚鴻仙子,暫時不要動她,只盡力從她手中獲得天魂丹即可。”
湯皓謙終於還是忍不住擡手擦了一下汗,“尊使,丹盟和九重天的關係現在還是沒有緩和的餘地。以屬下丹盟大長老的身份,想要從驚鴻仙子手中換購天魂丹恐怕很難找到機會。”
聞言,尊使身上的氣息變得更加冰冷,“廢物!那這件事也不用你負責了,我會安排其他人去接觸驚鴻仙子。驚鴻仙子若是拿出天魂丹蔘加論道,屆時你必須要拿下其中一顆。交易用的東西,我會準備好,稍後讓人給你送過來。”
換個人說這話,湯皓謙一定會暗暗竊喜。因爲不管有沒有換得想要得東西,他都可以私自截留一些中飽私囊。可眼前這位尊使似乎特別鐵面無私,別說像以前一樣勸誘合謀,半點貪污的心思都不敢泄露出來。只能低頭回道:“屬下一定竭心盡力。”
“希望你這一次不要再出任何紕漏。”說完,尊使腳下就綻開白色的光束。等人完全被白光包裹起來,下一刻他的氣息就從房間裡消失了。
湯皓謙把手伸向茶盤,抓空後纔想起茶壺之前摔碎了,只得再次用力將衣襟扯開了一些。將近兩百年了,他頭一次後悔加入那個勢力。雖然不加入就不會有機會成爲大長老,但一定不會如此戰戰兢兢的活着。
之所以感到後悔了,是因爲心裡有了恐懼。被孔達真君等渡劫期修者替換掉的人都是他們那個勢力安排在丹盟和其他門派、家族裡的暗樁。沒有特別高的地位,卻能接觸很多地位特別高的人,他有很多重要的消息就是從他們口中得來的。那些人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李代桃僵,這讓他無法不擔心自己會不會是下一個被無聲無息換掉的人。
不過想想盟主之位,湯皓謙就把之前那些恐懼後悔之類的情緒丟開了。想着成爲盟主後會擁有的權勢和風光,整理好之前被自己扯亂的衣襟,他就又是之前那個讓許多人敬畏奉承的丹盟大長老。
湯皓謙解除之前佈下的結界,正要喊人給他送一壺茶來,就聽之前那個僕役說道:“長老,城主府派人送消息過來。剛剛發現了近二十具屍體,其中包括被李代桃僵的十三人。”
湯皓謙立刻走出房門,“屍體現在在何處?”
低頭站在門前臺階下的僕役回道:“還在發現屍體的山洞裡,據說現場看起來十分詭異。”
“備車。”
“是。”
在湯皓謙與其他幾位丹盟長老往發現屍體的山洞那邊趕的時候,胡映雪和慕天玄已經準備離開那個山洞。
發現山洞的人是九重天丹殿的一名弟子。賓客離開後,那名弟子便來了這片山域尋找幾味只有在這片山域中能見到的靈植。才進入山域沒多久就發現山洞這邊煞氣沖天,過來查看便發現了被用詭異姿勢擺成詭異圖案的數具屍體。
屍體外觀看着都還算完整,沒有缺胳膊短腿,也沒有少皮缺肉。雖然已經死透了,面部的氣色卻紅潤的過分。若不是可以確定已經完全沒有生機,不會有人一眼就認出那些是屍體。
再仔細查看,就會發現那是屍體的骨頭都被一寸一寸的捏碎了。碎裂的骨頭像積木一樣被搭成了骨架的原樣,所以單從外觀上看不出一點問題。輕輕碰一下就會有變化,就是因此纔沒有馬上將那些屍體移走。
那名丹殿弟子是沈照的記名弟子,在其中發現易寶宴上出現過的面孔,立刻傳訊通知了沈照。收到傳訊,沈照就讓胡映雪和慕天玄來了。順便叫人通知了城主府那邊。畢竟十三渡劫期李代桃僵一事已經移交給了那邊。
最先得到消息,自然是最先趕到。和慕天玄帶着人來到山洞,胡映雪看到洞裡的場景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
那些屍體擺成的圖案看着很嚴肅,稍加思考便想起就是那些面具人面具上的鬼面。雖然是用屍體擺的,線條扭曲的厲害,還是能輕鬆辨認出來。
鬼面圖案還沒什麼,關鍵是那些人的動作和表情。一共有十九具屍體,一具一個姿態,沒有一個重複。無論是何種姿態,都明顯側着耳朵。再配上面具表情,很容易理解出那些姿態都是在偷聽。
乍一看出那個圖案,胡映雪的第一個反應是那些鬼面面具人這是在用這種方式向他們示威。再注意到那些屍體的姿態和表情,腦中便靈光乍現。因爲城主府的人到了,她在回去的路上纔對共乘一車的慕天玄說道:“你說那個鬼面圖案和那些看着有些詭異的姿態會不會是想提醒我們那些屍體主人的真實身份?”
慕天玄扯了下嘴角,“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不過有很多方法能給出提醒,爲什麼偏選擇這麼個看着有些奇葩的方法?”
胡映雪眨了下眼睛,“或許對方實在太閒了,也可能是並不太想給出這個提醒。”
慕天玄失笑,“不管是你說的哪一種情況,對方的性情都是有夠彆扭的。真有這樣的一方在,希望他們不是咱們的敵人。”
“是不是敵人,總會露出端倪。比起這個,現在要多想一下的是這些。”說着,胡映雪拿出一摞拜帖,“除了廊峨仙宗的人,其他與咱們一起獲得蘇合草果實的人都送來了拜帖。”
慕天玄隨便抽出一張拜帖看了一眼,“看來你又要忙一陣子了。雖然九重天不怕得罪人,但也不能隨意得罪人,最好是不能交好也不能交惡。你答應幫萬文斌煉丹,就不能拒絕奚山仙宗。答應了奚山仙宗,就不能拒絕這些門派。”
胡映雪點了下頭,“即使之前都想到了,看到這些拜帖還是感覺有些頭大。”說到這裡頓了一下,“還有廊峨仙宗那邊,他們的態度實在有些奇怪。就算付濤確實是帶着人在半路上伏擊咱們,廊峨仙宗的人也沒必須做出一副想要避開咱們的姿態。”
慕天玄呵呵的笑了兩聲,“有句俗話說的好,家醜不可外揚。雖然廊峨仙宗的人把付濤試圖半路伏擊咱們的行爲解釋爲被人用邪蠱控制,卻不能把他做的事都指說爲被邪蠱控制。畢竟付濤是個什麼樣的人,不但他們清楚,還有不少外人也非常清楚。”
胡映雪挑了下眉,“我懂了。付濤是廊峨仙宗宗主之子,他做的那些事丟的不止是他父親的臉面,更是廊峨仙宗的臉面。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他們卻一句受邪蠱控制就想全都蓋過去。在別人那裡還好,在咱們這些直接受害人跟前就有些撐不住麪皮了。”
慕天玄點頭,“不過廊峨仙宗還是會找你。比起面子,還是門內那些散仙以及以後不得不兵解爲散仙的人更重要。等沒了做宗主的老子,付濤就沒多少可被人拿來熱議的資本了,那時候就是他們找你的時候。”
胡映雪嘴角微勾,“估計這得看付建忠做何種打算。除非付建忠主動卸任,要把他宗主之位拿掉應該不會是件容易的事。他的兒子帶回了不少蘇合草果實,只這一點就會有不少人會保他。”
有些人就是不禁唸叨。胡映雪和慕天玄這邊才提起付建忠,另一邊付建忠已經坐在了九重天行宮的會客殿裡。他現在已經不再是廊峨仙宗的宗主,在三日前退位讓賢,如今只是廊峨仙宗一位沒有實權的閒散長老。
胡映雪和慕天玄在門口下車,在門口當值的護衛統領邊上前說道:“沈長老讓兩位少主直接去會客殿。廊峨仙宗來了人,指名要見胡少主。”
胡映雪和慕天玄對視了一眼。想起下車前兩人說的話,聽到廊峨仙宗來了人,他們第一個反應就是付建忠已經不是廊峨仙宗的宗主了。順口向那個護衛統領詢問了一句,原來很在意自己身份地位的付建忠已經主動卸掉了宗主之位。
因爲客人在等着,胡映雪和慕天玄也沒有細問。進了大門後,兩人把其他人打發回他們的園子,便只帶着戈文和司鬥兩位正管事直接朝會客殿。幾人一走進會客殿,廊峨仙宗一行人的目光就全都轉到了他們身上。
然而受到關注最多的卻不是胡映雪,而是被她抱在懷裡的厲風。因爲九幽不在,厲風此時正在胡映雪的懷裡打着小呼嚕。一團雪白,小肚子隨着呼吸起起伏伏,看起來十分呆萌。如今可沒人敢小看這個毛球,被它一口氣凍住的那個渡劫期修者到現在還癱着呢。
徑直走到主位前,胡映雪和慕天玄一起對着坐在主位上的沈照行了個弟子禮。沈照擺了下手讓他們免禮,“映雪,廊峨仙宗的付建忠長老有事想要拜託你。”
沈照說完,廊峨仙宗那羣人站起一位老年形象的修者。頭髮和長至胸口的鬍鬚都是雪白雪白的,臉上還有不少代表經受過歲月洗禮的皺紋,看起來十分慈祥。這位修者站起身之後就對着胡映雪低頭行了一禮,“老朽付建忠。此前犬子多有得罪,老朽再次替他向兩位師侄賠禮了。”
付建忠畢竟之前是廊峨仙宗的宗主,而且現在的身份也還是爲長老。而此時在身份上,付建忠爲長輩,胡映雪和慕天玄是晚輩,因此這禮可受不得。在付建忠低下頭時兩人連忙閃到一邊。
等付建忠擡起頭,胡映雪回了一禮,“晚輩等人並沒有實際損失,可不敢受前輩此禮。”
付建忠捋着鬍子笑了幾聲,“我能行得,你們自然就可受得。”
沈照垂了下眼皮,呵呵笑道:“付老鬼,我可是在這裡坐着呢,你別在那兒爲難我家的兩個小輩。”
付建忠也不見惱,臉上依舊笑意滿滿,“沈老弟,我這哪是在爲難他們?子不教,父之過。我兒子犯了錯,我這個做父親替他賠禮道歉屬於人之常情。”
沈照斜了付建忠一眼,“人嘴兩張皮,你說是人之常情,那就是人之常情吧。我這兒還有別的事找他們兩個,你有事就趕緊說事。”
付建忠依舊笑呵呵的,“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我原本也沒打算說什麼廢話。”說着轉頭看向胡映雪,“胡師侄,不知你對邪蠱可有研究?”
胡映雪回道:“之前接觸過一點,並沒有做過深入研究,只能說略知一二。”
對於這個回答,付建忠並不感到意外。邪蠱可是讓許多人談之色變,沒人會在人前承認對邪蠱有很深瞭解。若是被人誤會也會擺弄邪蠱,那可說不定會惹來一些什麼樣的麻煩,但可以肯定一定是大麻煩。
不過胡映雪說之前接觸過一點,這還是燃起了付建忠心中的希望。只有一個兒子,他當然想看到兒子出人頭地。卻不想因爲疏於管教,兒子長成了一棵歪脖樹,而且還歪斜的非常厲害。不管怎麼樣,兒子就是兒子。看到兒子飽受體內邪蠱的折磨,即使會被嘲諷,他還是找上了被指說可能有手段幫忙解除付濤身上邪蠱的胡映雪。
這時候,付建忠臉上看起來特別慈祥的笑意終於少了許多。少了笑意的臉神色看起來有些凝重,如此嚴肅的神色裡又不自覺的會帶上一抹澀意。再次對着胡映雪低了一下頭,“作爲一位父親,老朽想委託胡師侄出手解除我兒子身上的邪蠱。若是可解決他身上的邪蠱,老朽願意傾盡所有。”
付建忠以一位父親的名義做委託,胡映雪可以不在乎。但他畢竟曾是廊峨仙宗的宗主,九重天此時沒有打算和廊峨仙宗扯破臉皮,這樣的委託就不好直接拒絕。胡映雪看了眼沈照,回道:“那要先見一見令郎。據我所知,邪蠱種類非常多。要親眼看過才能判斷出令郎所中的是何種邪蠱,也纔可判斷是否有辦法解決它。另外,晚輩能力有限,並不能保證一定能解除他身上的邪蠱。”
付建忠聞言笑道:“胡師侄肯出手,老朽就感激不盡了。稍後,我便帶他過來。”
帶付濤過來,這是必須的。現在是非多,付建忠可不敢邀請胡映雪去他們廊峨仙宗的行宮。若是胡映雪在他們那裡或者在來去的路上出了事,廊峨仙宗和九重天可就真得成爲死敵了。這樣的結果,至少現在的廊峨仙宗不想看到。
說完了此事,付建忠又和沈照閒聊了幾句,然後就帶着廊峨仙宗的人起身告辭了。關於天魂丹的事,之前沒和沈照提起過,後面也沒有和胡映雪提起過,似乎根本沒有想談的打算。不過雙方都明白,現在不提只是時機還不對而已。
和沈照一起到門口送走了付建忠,轉身往回走胡映雪輕皺了下眉頭,“這個付建忠讓我感覺很不舒服。”
慕天玄眸光閃了下,“我也感覺有些古怪,你替付濤檢查時多加點小心。”
沈照聞言嘆了一口氣,“付老鬼的人品還算不錯,可惜有那樣一個兒子。只要和他那個兒子有關,他就沒什麼底線可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