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視了很久。
不,不能說是對視。
應該說,林愛芒欣賞了少年很久。
而少年卻是用眼神冷凍了林愛芒很久,不過沒有一點效果就是了——也是,對一個目光炯炯、滿眼欣賞的女孩子來說,就算天上下冰刀子估計都被無視,更何況是眼刀子!
而後,少年羞惱地出聲了:“你到底要看多久?!”
入耳是好聽的、如玉簫般,既清幽又稍微低沉的聲音,不過,說的爲什麼是堪比電視臺主持人的標準普通話?
林愛芒彷彿才發現他跟本地人不同,答非所問:“你是外地人?特意找到我們這裡來尋死?該不該說你對死亡這件事很有計劃?”
這裡人煙罕至,就算他真的死了,要是死在林愛天不常到的地方,估計一直到化爲塵土,也不會有人發現。林愛芒苦笑,也許就成了永遠的失蹤人口,無處尋找。
而且,他對死亡這件事表現出來的決心、計劃性、條理性,也讓林愛芒心驚,這個少年,不是那種被救下來,以後不會再尋死的人!
少年聽得出林愛芒話語中的諷刺,有些氣惱地嚷了一句:“你又不是我,怎麼知道我該不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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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愛芒悄悄鬆了一口氣,起碼他還願意談談。
想了想,林愛芒謹慎地開口:“我不認識你,你不認識我。我有可能是你臨死前見的最後一個人。你願不願意跟我說說,你爲什麼非死不可?”
只要他願意說就好!總要拖到林愛天來,兩人才有辦法制服他!只要制服他,聯繫上他的家人,事情就解決大半了!她學不會冷漠地看着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能夠挽救總還是挽救的好。
少年看着目光清澈、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少女,後知後覺地發現,她的臉色蒼白得嚇人,他脫口而出:“你有病?”
林愛芒坦然地說:“是,有病,絕症。從小到大,不知道已經多少次一腳跨進鬼門關,閻王爺不收我,大概是還沒到時候。發病的時候,整個人像是刀子在割肉。”
少年渾身震動了一下,帶着不可置信上下打量着林愛芒,喃喃地說:“那、那你還活着?”
林愛芒沒好氣地白了少年一眼,什麼叫我還活着?!算了,跟一個小屁孩計較什麼!她說:“我還有心願沒有完成。”
“完成了心願你就去死?”少年不想這麼白癡,可是這種白癡的問題就被他問出來了。
因爲他實在很好奇,看這個女孩子的衣着打扮,根本就不像有錢人家的孩子,甚至那洗得發白的衣服還告訴他,這個女孩子的家境有可能非常貧窮。
她發病,她家裡有錢給她治病嗎?買得起那些昂貴得會讓很多家庭傾家蕩產的止痛藥嗎?
如果沒有止痛藥,她這麼瘦小的身體,是怎麼撐過一次次如同刀割的發作的?
林愛芒伸出手指用力地戳着少年的胸膛——沒辦法,她想要戳他的額頭,讓他好好想想,這種話像話嗎?!可是,她太矮,他太高,所以,她想都沒想,就戳到她手指夠得到的地方。
然後,兩人都愣了,四隻眼睛盯着林愛芒放在少年胸口的那根手指。
距離心臟最近的地方。
少年彷彿覺得自己的心舒服地跳躍了一下。他的眉頭甚至舒緩了一下。
林愛芒依稀察覺手指下面少年心臟的跳動,一股奇怪的感覺從手指一直蔓延到她的心臟。很舒服!
所以,兩人詭異地保持着手指連接兩個身體的姿勢。
好久,林愛芒才訕訕地縮回了手指。其實,她的手指很不想離開!真的是從來沒有過的感覺!——也許,大概,是自己從來沒有接觸過男人身體的緣故?林愛芒鄙視自己。
少年眼看着林愛芒的手指縮了回去,很用力地抑制住自己幾乎要脫口而出的話——不要縮回去!萬幸,他的理智及時讓他收回了這句話。他想,大概是因爲自己從來沒有讓女人觸碰過的緣故?少年也很鄙視自己。
兩個都鄙視自己的少男少女尷尬地把目光投到周圍。
然後,林愛芒清清嗓子,打破這麼沉默的尷尬的氣氛,說:“我不會自殺,我會努力地活,爭取活得更久些,活到科技發展到可以治療我的病的時候。”
少年震動了,他黑寶石般的眼眸直直盯着林愛芒的眼眸,低聲問:“真的能活到可以治病的時候?”
林愛芒笑起來,她不知道,她充滿希望的笑照亮了眼前這個少年,讓他珍惜了一輩子。
她自信地說:“是!努力地活!努力地賺錢!總會有那麼一天的!”
看少年將疑將信的樣子,林愛芒聳聳肩膀,說:“我不知道你遇到什麼困難,非死不可。我想給你講一個故事。”
少年奇異地望着林愛芒,點點頭。
林愛芒彷彿背書般,用一種冷淡的聲音平平板板地念叨着:“我從十一樓跳下。
看見十樓恩愛的新婚小夫妻正在互毆。
看見九樓堅強的娜娜正在哭泣。
看見八樓的亞美髮現自己的未婚夫跟自己的好朋友在牀上。
看見七樓的小丹在吃抗抑鬱藥。
看見六樓失業的阿強還在看報紙找工作。
看見五樓受人尊敬的王教授在穿老婆的內衣。
看見四樓的龍梅跟男朋友又在鬧分手。
看見三樓的老伯每天都在盼望有人來探望自己。
看見二樓的麗麗還在看結婚半年就失蹤的老公照片。
我在跳下來之前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倒黴的人。
跳下來之後發現,每個人都有不爲人知的困境。
我才知道自己其實過得還不錯。
所有剛纔被我看到的人,現在都在看我。
我想他們看了我之後,會覺得自己其實過得還不錯。”
林愛芒刻意的平板的聲音,帶着一種冷靜得近乎冷酷的味道,卻給漫畫家所配的這段話一種最好的註解。
少年顯然被深深地觸動着,他彷彿聽到自己的靈魂在這種聲音中微微戰慄,爲着這個堅強的女孩求生的*戰慄。
少年望着林愛芒,用一種純淨的眼神望着她,然後,他深深鞠了一躬,對着這個素昧平生,卻給她指明瞭一條生路的女孩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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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區很安靜,都不知道有沒有親在看文。給月蓮花一點動力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