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三十日的晚上,得到了吳志遠今天跟幾位領導已經談話,心頭大定的周子夜帶着蔣悅和閻鳳嬌兩個女孩子踏上了飛往洛杉磯的航班。
要是按照周子夜的想法,他更願意去一些人少的,自然風光美麗的地點去玩。可是兩個女孩子都是還沒有出過國門的鄉巴佬,更願意去見識一下腐敗的資本主義社會,體驗一下腐敗的享受。周子夜本來就是想哄兩個女孩子開心,當然也就隨了她們的心意。
對於大半個美國來說,周子夜都是相當熟悉,自然不會報名參加那些更像是購物團的旅行團而是選擇了自由行。雖然兩個女孩子的家人還有些擔心,但是在告誡了她們一番注意安全後,也放了她們單飛,畢竟她們也不可能一輩子生活在父母的羽翼之下。
兩個女孩子都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出國,都是興奮的不得了。蔣悅以前好歹還去過一次香港,閻鳳嬌最多也就是在國內轉轉。她們在飛機上毫無睡意,周子夜也不去管她們,這到美國的時候剛好也是晚上,正好讓她們睡覺調時差。
周子夜是體貼兩個女孩子,故意在省城坐這趟航班,可是沒一會,就遭到了兩個女孩子的批評。因爲這趟航班一直是在黑夜裡飛行,窗外黑漆漆的一片,什麼也看不見,兩個女孩子就不滿意了。
在這方面,周子夜確實是沒有考慮到。他記得自己剛開始世界各地到處飛的時候,也是喜歡坐在窗口的位置,看外面的風景。雖然大部分的時間,什麼也看不到,可是隻要能在一萬米的高空看看地球,就感到愉悅無比。一直到後來幾乎都是在飛機上生活了,他才慢慢改掉了這個習慣,改成了在飛機上喜歡靜靜思考問題,處理公事。
被兩個女孩子批評了一番,周子夜只好認錯。“等我們回來的時候,我一定跟航空公司溝通,不會坐晚上的航班。”兩個女孩子這才心滿意足地放過了他,其實她們也沒有想想,回來的時候是逆着地球自轉飛,當然不會再出現這種一直在一個時間段飛行的結果,而且,現在賺了半天的時間,回去的時候,又要還回去。
就在周子夜陪着兩個女孩子踏上飛往美國的旅程同時,吳志遠在秘書康元的陪伴下,驅車前往三百公里之外的省委大院。眼睛盯着着窗外的吳志遠,臉上一片一片平靜,只有那下垂的眼袋顯示出了一絲疲憊。
誰能想到一夜之間兵敗如山倒,他完全沒有任何防備,就被自己的兒子帶入了絕境。想到進入拘留所的兒子,他雖然有一些心疼,更多的卻是憤怒與無力感。
吳志遠對於親情並不是很看重,可以說他是一個比較自我的人。對一兒一女的關心也很少,現在出了事,心疼兒子也不過是他的人性本然。但是對於因爲自己兒子的原因,連累到他自己的發展,讓他悲憤欲絕。吳傑已經關進去了4天,以他的地位,想去看看也是很容易的事,但是他一次也沒有去看過,他不確定自己去了會不會失態到狠狠揍他一頓
。
他這一生的所有奮鬥的希望,就這樣被他不爭氣的兒子斷送了。想想自己才五十出頭,以後的人生就是衰老着等死,他就覺得絕望,這種憤怒感遠遠超過了對兒子的心疼感。
但是,他最仇恨的還是自己幾十年的對頭王建國。幾天以來,他已經詳細到了解了此次事件爆發的過程和細節。雖然這次的事件起因是兒子吳傑膽大妄爲到派人去跟蹤周子夜引發的,但是吳志遠不會去記掛着周子夜一個一個年輕人,王建國的落井下石纔是徹底斷送他們父子二人前途的最大黑手。
這幾天全市沸沸揚揚到處流傳着他們父子倆的“豐功偉業”,小到他十年前偶然一次喝醉非禮到一位女下屬,大到他年輕時那個時代整倒的幾位老革命,這些幾十年間他所有的錯誤一夜間宣揚出來,構成了一個被片面效應淹沒的貪官,惡吏。
所有的聲名都沒了,這纔是他失敗的真正原因。不然的話,即使兒子被槍斃,對他自己的官位影響也不會太大,如果兒子真要被槍斃了,說不定還能得到領導的憐憫,官位保不準更大。但是現在一切都完了,兒子註定是要坐牢,他自己也因此前途無光。這次到省城,也只是他在死心之前的唯一掙扎。
康元看着後視鏡裡面色難看的吳志遠,心裡也是忐忑不安。他雖然幫過吳傑幾次小忙,但是問題都不大,吳傑的事對他也不會有很大影響。可是吳志遠如果徹底失勢,自己這個小秘書也會成了被殃及的魚。希望吳志遠能夠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的份上,在退下去之前能夠給自己安排一個好一點的位置。
遲疑了一會,康元小聲問道:“吳市長,見完領導以後,時間也不早了,要不要先安排一下休息的地方?”
吳志遠沉吟了一下,說道:“不用了,今天你跟小樑辛苦一下,等我忙完,就趕回雲山,在這種時候,我是不能離開雲山太久的。”
康元應了一聲,吳志遠又說道:“你跟小杰接觸比較多,你覺得現在爆發出來這些事,真的都是他做的嗎?”
康元語塞了,以他對吳傑的瞭解,這些事還真像他做的,可是他卻不能直說。吳志遠看了一下康元的臉色就明白了過來,嘆了一口氣說道:“自作孽不可活。”說完又問:“他爲什麼會想着派人跟蹤那個周子夜你知道嗎?”
康元鬆了口氣說道:“這個周子夜現在跟蔣書記家的閨女在談戀愛,可能是小杰看到這個周子夜又跟閻偉明的閨女逛街,臨時起意吧?”
“那這個周子夜到底是不是腳踏兩隻船呢?”
“這個應該不是。那兩個女孩本身就是很好的朋友。據說他們三個準備五一去美國旅遊,蔣書記閨女在省城讀書,周子夜跟閻偉明的女兒那天晚上是一起去買點東西而已。”
吳志遠又沉思了一會,說道:“周子夜在發覺到被跟蹤之後,竟然派人把跟蹤者綁了起來,拉到海邊以活埋的方式恐嚇跟蹤者,並且已經實施了具體的行爲,這個事情也很值得商榷
。那個叫劉黑娃的,不僅綁架,還實施活埋行爲,後來竟然還有小弟協助公安機關抓捕,我們的黨什麼時候竟然需要這樣的土匪流氓來做事了?他們這種有組織的團體什麼時候竟然可以堂而皇之地跟黨的機關合作了?”
康元雖然不以爲然,心想你的兒子做的更過分,可是卻不敢表現出來。他跟了吳志遠幾年了,當然知道他的意思,說道:“我會找人具體瞭解一下他們這些人的情況。”
吳志遠卻搖了搖頭說道:“你做不好這些,不過有些事多瞭解一些也是好的。”他停頓了一下說道:“如果我這次真的栽倒了,即使我退下去,也是明年兩會以後的事,在這之前,我會盡量安排好你的位置。你現在是正科級了吧?”
康元連忙說道:“是的,兩年前就解決了正科級待遇。”
吳志遠說道:“以我的老臉,如果給你提一級,也不是難事,但是再給你安排好的位置就怕很難,畢竟提一級也是副處了,我一個失勢的老頭子臉面不一定好用。”
康元說道:“吳市長你放心,這件事我一定給您辦好。能提一級我就心滿意足了,至於好的位置,卻不是我敢奢望的。”
吳志遠點了點頭說道:“那你就把周廣博這一家的所有事情都做一下了解,他家這個煤礦,不可能就一點違法行爲也沒有,不然的話,何必養着十幾個打手?!聽說他最近又準備在山南買礦,瞭解一下這中間有沒有貓膩。”
康元點了點頭,知道自己的前途已經跟周家掛上了勾。跟隨吳志遠工作了幾年,他十分了解自己的這個領導,他的領導技巧玩的十分嫺熟,所謂的領導技巧,就是拿捏人。自己的前途可以說是被他完全掌握在手心裡,如果辦好了這件事,他一時高興,也許就會爲自己說上幾句話,這比他自己奮鬥三年還有用。可是如果辦不好這件事,他完全可以像甩一雙破鞋一樣把自己丟開,而自己作爲已經被貼上了吳志遠商標的一個棄卒,可以想象得到,註定前途無光。
臨近午夜十分,吳志遠從領導的家中告辭離開,這一次,從來高高在上的領導像對待朋友一樣,親自送他上了車。可是他的內心不僅沒有一絲榮幸,更多的卻是希望破滅的絕望。
一切成空啊,如今的局面下,想調職換個地方不可能,連安慰性的去人大或者政協發揮餘熱都不能保證,領導話裡的意思是隻等人大會議上自己提出辭呈,算是給自己留下最後的臉面。這讓來的時候還抱有的最後一絲奢望也落了空。
康元注意到,一出省委大院,吳志遠全身的骨頭都似乎被抽掉了,精氣神一下子就垮了,窩在後座裡閉着眼久久沉默着。突然,他的臉上顯露出了豐富的感情色彩,絕望,憤怒,充斥着他那一直以來都波瀾不驚的臉上。他不敢再看,靠在副駕駛座上,不敢去打擾到他。
吳志遠已經從萬念俱灰的狀態中調整了出來
。兒子已經被抓,自己也將成爲退休的一員。可悲的是,他連孫子都沒的抱。自己能夠接受慢慢衰老,等着死亡的來臨的一個廢人嗎?當然不能!既然自己已經一無所有,那麼就讓你跟我一起去毀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