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青青當然也看到了父母變幻的臉色,“爸媽,叔叔是大好人,他不會舉報我們的”。
說着又扯扯杜濤褲子,討喜的衝杜濤一笑,“叔叔,您這麼好,肯定不會舉報我們的對吧!而且我們家的如意糕很好吃的,如果放供銷社售賣,一定可以爲供銷社創造很多營業額的”。
這下杜濤是真驚訝了,沒想到這小丫頭居然還知道營業額,他們這些國營的門市、廠子看似光鮮,實則裡面彎道也是很多的,確實是每個月、每年都有營業額評比,且這些評比結果可都關係着供貨量、以及供銷社的一些隱形福利,比如員工名額、貨物供給,這些事情可是連一般營業員都不會知道。
他們木林鎮人口少,前兩年又遭災,大傢伙也都不那麼富裕,因而木林鎮供銷社確實是已經連續兩年都墊底了,而他們這些供銷社的員工也已經兩年都沒升過工資了。
當即杜濤也是心思動了起來,這個小姑娘說的倒也不是不可行,只是得講究個方式方法。現在供需不足是個大問題,就他自己也沒少去黑市和私下的一下交易場所換些好東西,就比如這小姑娘所說的如意糕,他媽買了好幾次,他媳婦孩子都別提多愛吃了。
看到杜濤沉思得表情,戚青青就知道有戲了,她當然不是大街上隨便逮着人家不認識就會說這些可能對自家來說很危險的話,事實上早在剛剛穿回五歲之初,一次偶然跟着父母去鎮上的時候,戚青青就專門研究瞭如今的木林鎮商業結構,在鎮上各處轉悠了一遍,也順帶確認瞭如今鎮上供銷社的經理就是她認識的那位杜濤大叔。
記憶中,那還是在90年初,一次偶然的機會她也在一家小飯館吃飯,遇上了一起拼桌的杜濤,那時的他可不像現在這樣意氣風發,五十多歲的年紀卻早已像個遲暮老人一般毫無生氣,兩鬢也早已斑白,喝着酒喝着喝着就哭了,非要拉着她嘮了好久曾經他在供銷社的故事。
比如杜濤的姐夫當時是他們木林鎮的鎮長,所以他年紀輕輕就當上了鎮供銷社經理,只奈何在職的時候不管怎麼盡心,確實也沒出過什麼太亮眼的成績。後來改革開放來了,個體經濟緊跟着冒頭,供銷社就發展每況愈下,他是愁白了頭髮也沒用,最終供銷社還是隻能在他手裡倒閉了。
戚青青自認爲還是有幾分看人的本事,當時就覺得這位大叔本性還是不錯的,不一定是絕對的好人,但卻不會無故對人報以壞心,且最好的一點就是這個人並非一個非黑即白的迂腐之輩,思想也還算開明,最起碼聽得進去人言,當時只覺得算是個值得相交的人。
而對於如今的戚青青一家人來說,若是能多上一位這樣的盟友,更是極大的好事。
經營供銷社看的人多了,杜濤自然也懂眼前夫妻倆的臉色和小孩的意思,再加上他也確實起了點自己的小心思,因而儘量表現出自己善意,溫和的一笑顯得誠懇又毫不介懷,“你們放心,我不是那樣的人,小姑娘都這麼信任我了,我當然也會對得起這份信任”。
說着絲毫不介意夫妻倆看着自己還是戒備的眼神,還熱情相邀道,“二位若是不嫌棄,前面就是我家,咱們可以聊聊,說實話我門全家都是非常喜歡吃你們家做的如意糕呢?就是太難買了,有時候想吃都買不着”,言語間雖說還是免不了帶着些自傲的語氣,但是梅香和戚海濤自然也聽出來了眼前的男人不知道爲什麼在對他們投誠。
至於什麼目的雖然不明確但也有幾分猜測,無非就是跟他們的如意軟糕相關,尤其是想到某種可能,夫妻倆當即心中就是一動,之前的緊繃後怕也是少了許多。
現在雙方身份都互相清楚,就也沒必要再遮遮掩掩,再者就剛剛自家女兒的魯莽言語他們也要解釋道歉一二,因而也沒有拒絕跟着杜濤就到了他家。
杜家是個和善的大家庭,祖孫四輩住在一個大院子裡中極爲熱鬧,這會兒中午大部分人也都在家,對於戚青青一家表示了熱情歡迎。
尤其是以杜濤奶奶奶奶爲首,“阿濤,你帶朋友回家怎麼不提前說一聲,中午都在家吃多加兩個菜呀!”,看上去七十左右年紀的老人家頭髮都已經全白,一身整齊的列寧裝收拾的乾淨利落,行止利索完全沒有身爲老人那種步履蹣跚的感覺。
“快快快,裡面客廳坐下,喝點熱茶暖和一下身子”,說着不等戚青青一家子反應老太太就已經一手拉上了梅香,“哎!這閨女長得真俊,是哪的人啊”。
戚青青也沒有逃過,小胖臉被一隻滿是褶皺的手輕輕捏了一把,“這是你家的小胖丫頭呀!長得可真好,喜慶”。
落在最後進門的戚海濤,媳婦和閨女都被人上手了,要不要救...求問...
好在杜濤還在旁邊站着出口幫忙解圍,“奶奶您就先別忙了,我這朋友有些內向,我帶他們得去書房聊點事兒”。
“哦哦哦!我大孫子要聊正事,那你們快去,正事重要就不用管我這老太婆了”,看得出老太太性格是非常的爽利了,一秒撒手撒的一點不帶拖泥帶水的。
看着轉身即走的老人,梅香和戚青青則是不約而同鬆了口氣,這素不相識的熱情太甚她們還真是有點吃不消呢?
杜濤的書房位於二樓左側的第二間,一眼看過去明顯書房內比外間客廳裝修擺設要精緻許多,大大的一排書架上擺滿了書籍,正中間是一張嶄新的紅木桌案,上面擺放着幾個一看就價值不菲的裝飾,此外屋內陳設頂部華麗的水晶燈、靠着窗邊擺放的皮質沙發,沙發中間的是一塊大理石桌面的案几和擺放成整套的精緻茶具。
“請隨意坐着稍等一會兒,我先整理點資料”,任由一家三口打量着自己的書房,杜濤端坐於桌案後開始快速垂目編寫。
梅香和戚海濤聞言自然是點頭應是,到人家家裡自然是客隨主便,只是卻是看着房間內的皮質沙發沒敢真隨意去坐,那東西一看就老值錢了,萬一坐上去到時候給人家弄髒、弄壞了咋辦。
就連戚青青心中也是嘖嘖感嘆,以前光聽這位大叔自己說當時有多風光,這親眼所見才知道還是自己小看了人家,就眼前這一套傢俱估計都價值不菲,更何況人家還沒擺在明面上得東西,看的她都想稱讚一句有錢真好。
不過相較於父母此時得小心翼翼,已經體驗過後世各種各樣沙發的戚青青就沒有那麼多得拘謹了。
當然戚青青也能理解爸媽的謹慎小心,誰人都有第一遭習慣了就好了,拉着不敢坐的爸媽到沙發邊上,戚青青率先一屁股率先坐於沙發上小身子都跟着彈了彈,“唉!好軟好舒服”。
“爸媽你們也試試呀!杜叔叔家的沙發又舒服又結實”。
桌案前正忙碌着的杜濤自然也聽到戚青青這一童言童語,聞言詫異的擡頭掃一眼一家三口方向,好像知道夫妻倆顧忌什麼似的跟着笑言,“你們怎麼還沒坐,那沙發就是隨便給人坐不值錢,而且下面都是金屬彈簧很結實,平時也就皮子溼抹布擦一擦就乾淨,打理也不費什麼功夫”。
既然主人家都這麼說了,戚海濤和梅香當然也不能再站着,只是過程中仍是免不了小心翼翼,先是被沙發的舒適軟綿震驚,再隨着身體重量下陷,嚇的兩人都不敢用力往下坐。
看到父母這樣的不自在,即使對面的杜濤並未露出任何鄙夷神色,戚青青心中還是會有些不舒服,有時候她也會想是否自己現在這樣做是對的,勉強他們做了原本他們現在本可以不必做事情,“叔叔,我們回家還有事,咱們可以聊快一點嘛!”。
此時杜濤也剛好停筆,“行啊!那我們現在開始”,說罷就拿着一張紙朝着一家三口走過去。
在窗邊的沙發椅上面對面而坐,“對了,還未請教你們姓名”。
這次戚青青沒有再擅自出口,反而是和爸爸一致的看向了坐在自己左邊的媽媽,“擔不起請教,我們一家三口都只是普通小人物。我叫梅香,取自梅花香自苦寒來中的二字,邊上這位是我丈夫戚海濤,休慼與共的戚,萬里清風上海濤的海濤。中間坐的就是剛冒失攔下您的是我們的女兒,戚青青,綠茵青蔥的青,今年纔剛滿五歲”。
果然梅香也沒有辜負期望,一番介紹下來對面坐着的杜濤都表情跟着鄭重兩分,只覺得眼前的看似樸素的年輕女人並不像他之前以爲的只是一個手巧的普通農村婦人,而是一個有文化有素養的知識女性,戚青青和戚海濤更是看着自家媳婦/媽媽都是滿眼的崇拜,怎麼就能說的這麼好呢?尤其是戚海濤,他都不知道自己名字還有這些個出處呢?
不過好在杜濤一開始也並沒有想着要矇騙這幾個人,也是真心的想要跟他們合作,現在不過是更將態度慎重幾分,“今天小青青提出來的建議我考慮過了,這個是我剛整理的一個資料你們可以看看,我先講講目前情況。現在國家物資有限,再者不用我說你們也知道,我們木林鎮也就是一個邊緣小鎮,在分配上也佔不到什麼好資源。所以我們供銷社現在發展也受到諸多侷限。其實關於擴寬供貨的渠道這件事也早就有人提過,但是我們也是有心而無力,首先就是時局原因都沒幾個人願意去冒這個險,集體也是一推二、二推三大家都說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再者就說說你們,就我們供銷社而言確實沒有和私人合作供貨的先例,一般最少也是以集體大隊、公社、合作社這一類”。
“那......”,聽了這麼一大段話,戚海濤理解杜濤意思就是不成唄,想說不成就算了。
就聽到杜濤接下來說:“但是這個難是相對而言,別人可能到這一步就走不下去了,對我來說卻是不太難。嗯!至於原因,我可以實話告訴你們,咱們木林鎮鎮長是我姐夫,所以我去要一個供應商名額還是沒問題的,上面雖說不允許私人買賣,但是隻要你們掛一個公社的名義也不是不能操作”。
梅香當時就是眼神一亮,沒想到眼前這個人居然還有鎮長這樣的後臺。戚青青也是心中暗驚,她雖然當初聽這個大叔提過後來生意不好也自己私下找過一些人供貨以提高供銷社的業績,但沒想到竟然是這麼個操作。
接下來談話就是互相拉鋸,當然主要是梅香和杜濤在談,能直接供貨給供銷社自然是極好的機會,只是價錢上杜濤堅持3分錢一個如意糕不鬆口,直接是拉低了1分錢,梅香就有些不樂意。
戚青青卻是清楚杜濤那點小心思的,供銷社的價錢只要不離譜還不是他說了算,這一分錢的差價最後進了誰的口袋還不好說。
不過在戚青青看來,讓一分利靠上一個強有力的後臺是絕對不虧的,況且根據戚青青瞭解後來杜濤的鎮長姐夫在那些班子倒臺後還高升了縣長,雖然說是矮子裡拔高個算是湊數上去的,那也說明她們這個靠山虧不了不是。
況且就這個如意糕的生意她本也沒想着能長久做,多一個朋友也多一條路不是,於是戚青青也跟着勸媽媽,“想想一分錢省很多力,也少擔心許多”,最終梅香還是同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