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樂又陪着孟寒說了好久的話，孟寒不知道怎麼了，對她說了很多以前從來沒有過的話。
有對小樂的鼓勵，也有一些她對人生的感慨。
小樂離開的時候心裡滿滿的信心，劉庭說了，老師的身體還有很大的希望，據說等她比賽完了就給老師送國外，那裡有治療這種病的新型藥。
她走後，劉庭進來，孟寒將剛剛吃的蘋果都吐了出來。
他心疼的拍着她。
“這孩子以後不會恨我吧?”終究是撒謊了。
“她不會，但是我會，你看你，吃不下去就別吃了。”
“她剛餵我的時候，我覺得她跟我的閨女一樣，雖然只跟她相處了一年多，但是感覺認識了一輩子那麼久，我走了以後，你就把她當成自己閨女吧。”
“行，只要於百順不反對。”他順着她說。
“她要是走偏了，或者是叛逆了，你就替我揍她，該罵罵，該打打，這丫頭骨子裡太犟，於百順怕是壓不住她，你教訓她的時候就趁着於百順不在，要不那傢伙太護犢子。”
“放心吧，你看好的孩子，我絕不能讓她走偏。”
“其實我最不放心的是你，你別偏激了，好好過，這地球誰沒誰都能過，想想我那幾年是怎麼熬的，千萬別跟上次似的，你要是幹傻事別怪我瞧不起你。”
“嗯，都聽你的。”他笑着說，只是聲音稍微有些顫抖。
“抱抱我吧，我想看看星星，記得第一次見到你。就是在這樣的滿天星斗下，你穿的跟個沒人要的野孩子.....”
窗外，月暗星明的，屋裡，他摟着她擠在一張牀上，聽着她斷斷續續的回憶過去，淚水打溼了枕頭。
小樂有種強烈的預感。她不能輸。正如她對孟寒的承諾，她輸不起。
從醫院回來，她查看了德彪西的資料。閉上眼，她突然有些明白孟寒爲什麼會喜歡德彪西了。
帶着夢幻的印象派音樂，正如她的爲人，讀不懂的覺得太過瘋癲。看得懂的又覺得細膩不失大氣。
第二天的決賽，一張幕布擋住了所有人的視線。當第一個選手出現時，於百順撥通了醫院的電話。
劉庭按下免提，將裡面的音樂放給牀上的孟寒聽。
真的很巧，竟然是牧神的午後。德彪西的經典名曲。
孟月語在指揮比賽上，憑藉着這一曲拿到了冠軍，而現在。又是小樂要靠着這一曲，來實現她人生中第一個龍門跳躍。
“張老師心眼一如既往的多。竟然讓選手都用一樣的琴，這下那些聽琴聲買選票的學生要失望了。”
孟寒閉着眼睛，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
“你能聽出哪一隻是你徒弟的嗎？”劉庭把電話拿到她的枕頭上。
孟寒輕輕的擺手，示意不是這個。
臺上一個又一個，每個人的風格都不太一樣，水平相差也不太多，這讓下面的學生很是糾結，到底該把票投給誰呢？
突然，孟寒的眼睛睜開，看了一眼劉庭，劉庭挑眉。
“你確定？”
同樣的琴，同樣的曲子，但是這一版的德彪西聽起來格外的溫暖。
嫺熟的聲音，飽滿的情感，還多了一絲溫暖，這樣的水準說是陳小樂，似乎有些擡舉她了。
就連劉庭都不敢肯定，但是孟寒堅信，這就是小樂。
“小兔崽子......”她喃喃的說，眼裡劃過一滴淚。
別人或許聽不懂，但是她非常明白，這是徒弟在用自己的感情詮釋着老師。
這麼強烈的情感，就算是換了琴，她也一下就認定，這是小樂。
嚴格的說，這支曲子做了非常的大膽的變動，前面那幾個都是傳統版的，作者的意願表達的也非常明確，說是演奏級的水準也不爲過。
但是隻有這一支，變的有些離題了。
分明是一個男吊絲的神秘虛幻的夢，硬是讓人感到了媽媽的溫暖。
“我突然很想我媽。”一曲罷了，有個同學喃喃自語的說出所有人的心聲。
就連於百順都有種衝動，聽完比賽給家裡的母親打個電話。
都演奏完就到了投票的環節了，很多同學都猶豫了。
如果要是從專業角度，最後一個顯然是最扣題的，可以說分毫不差，作爲教科書範本都沒問題。
但是，改動的那支卻真的很讓人難忘，很多人都突然醒悟了，德彪西竟然可以這樣演繹？
音樂本來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東西，學到了一定境界也無所謂書本上那些情感，每個人的理解都不一樣。
更何況，牧神午後本就是德彪西對管絃樂投下的定時炸彈，怎樣演繹也在於個人的理解。
討論的時間格外的長，不僅是學生，就連老師之間也產生了激烈的辯論。
這就好比觀點新穎的高考的滿分作文和零分作爲，相差只在一線之隔，兩級分化絕無中間選擇。
除了張郎青青和另外一位老師，其他的，無一例外的選擇了最後一個首。
以絃樂系主任爲首的一衆老師都認爲瞎胡鬧。
好好的一個德彪西改成這樣，這是譁衆取寵無視於教材！
而張郎幾個人倒是覺得一萬個人就有一萬種德彪西，音樂本來就有無數種可能。
儘管老師們的意見幾乎是壓倒性的認爲最後一個好，但是學生們的反應倒是挺出乎意料的。
扣除無效選票，改編過後的竟然以百分之65的優勢穩坐第一，而最後一個，卻只有百分之30.
怎麼會這樣？老師們很意外。
學生們的回答大概分成兩部分，第一，覺得這是最有感情的。雖然德彪西不應該這樣，但就是聽着舒服不堵心。
還有一種回答的也挺有意思，之前一直聽不懂德彪西，這版聽懂了，所以就投給她了。
這樣的結果讓老師們很難接受，未免也太兒戲了。
尤其是幕布一撤，小樂和菲林站的那個位置。狠狠的打了高年級的臉。
菲林。就是第五個堪稱教科書的那個，小樂，就是徹底抽象的那個。
幾個高年級的學生此時表情各異。有憤怒的，有不甘的，也有讚許的。
“副校長，這個結果我不能接受。學生們還年輕，不懂什麼樣的音樂纔是好音樂。我建議重新比試。”
有個高年級的老師過來說道，一句話贏得了包括絃樂系主任在內所有人的附和。
絃樂主任本來就看不上小樂的反骨，還好他手裡握着一個足以翻江倒海的菲林，但是沒想到學生們竟然會只讓菲林那麼完美的曲子拿第二。
讓一個b班生做學校的交響首席。簡直就是重重的打臉！
“你們都是不服氣嗎？”張郎問。
除了覺得小樂好的那倆老師，所有人都點頭。
如果不是今年突然來了個不看人不看資歷的比試，就憑陳小樂這成績。連決賽的資格都不會給她。
且不說她只是新生，如果她是跟菲林那樣拿過國際大獎的新生也就罷了。她最大的獎就是國內的那個愛樂少年，還是個b班生。
“聽說副校長是陳小樂的指導老師吧？呦，青青也是？真是巧了，你倆的徒弟你們投票說好，這裡面沒有什麼問題吧？”
青青老師很年輕，被這席話氣的臉都紅了。
她本來就不擅長勾心鬥角所以才放棄樂團來到學校教書，但是沒想到校園也這麼黑暗。
“我們兩個的票你們覺得有問題，那麼全校的票呢？現在是學生們喜歡她！”青青老師反駁。
小樂拉的時候她根本不知道是她，她也執導過她一次牧神午後，她根本不是拉成這樣的！
“學生們還小，根本不懂什麼是音樂！”絃樂主任開口了。
“你這是否定了學生還是否定了你們自己？別忘了，這些學生都是你們教出來的！他們是還年輕，但是在音樂界出來的神童，還少嗎？”
青青平時挺內向，今天是真急了，不是因爲她想讓小樂爲她爭奪榮譽，而是她真的想捍衛比賽的公平。
“如果只因爲你們幾個人的反對就改變比賽結果，那我們還爲什麼要制定比賽規則！”
年輕的老師跟年輕的學生一樣，都有着還未被現實打磨掉的熱血。
其實跟着系主任投反對票的，也不見得是不喜歡，而是他們更懂得如何在這個學校更好的生存。
“青青，你纔來幾年，學校的情況你並不瞭解，這個比賽對學校非常重要，我們決不能派用一個亂來的學生砸了學校的招聘，陳小樂譁衆取寵，根本不懂得音樂！”
系主任的話裡隱約的帶了點威脅。
“什麼叫亂來？那個孩子多努力你們知道嗎？她每天練琴的時間比普通學生多出兩倍，她對音樂有着獨到的見解，跟你們腦電波對不上就是亂來了？”
系主任眯着眼睛，這小老師竟然當着面說這些無視於他主任的權威，這是有副校長撐腰仗勢欺人呢？可別忘了，她還在他絃樂系的地盤上，以後收拾她的機會多的是！
幾個學生站在臺前，老師們似乎起了爭執遲遲不肯公佈結果。
小樂垂下眼，大概已經猜到爲什麼了。
她覺得自己不能沉默，必須要做點什麼。(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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