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殊隔窗看着遠處越走越近的女孩,遠處隨風搖曳着三八婦女節的廣告,他看着那飄逸的廣告,想到關於仇萬年這個女兒的風評,心裡生出詭異的感覺來。
車門開,小班探頭說,“莊先生,仇小姐到了。”
他人閃開,穿白色大衣的身影坐上車來,那大衣裁剪簡單,沒有釦子,只在腰上繫着一根細皮帶,這種線條簡單的衣服,更能凸顯一個人的品位,莊殊莫名其妙想到,葉霓如果穿上這大衣,一定能更好看。她只要稍稍一打扮,就好看的不得了。
也是電光石火間的事情,他收回思緒,對仇迅說,“你父親的事情,我覺得很抱歉。”
仇迅喪父一個月,現在還在悲痛期,到底是自己的父親,但知道今天這人約自己不是隻爲了問候,她說,“謝謝。”平淡的絲毫沒有情緒,只是客氣。
和對方送來的問候一樣客氣。
莊殊說,“我聽說你要離開,才冒昧約你來。其實是因爲有件事,”他說到這裡,反而停頓下來,似思考了一下,才繼續道,“你父親去世以前,曾經來公司找過我。說他很後悔把公司交給林氏。對了……”他看向仇迅說,“我和林氏都是控股公司你應該知道吧?”
仇迅點頭。臉上沒什麼多餘表情,只是這樣悲痛的時刻,妝容清淡,但依舊可以看出女孩的資本。
莊殊繼續說道:“林氏並不直接參與你父親公司的管理。這是一個很大的弊端。當初……因爲你父親欠林氏一部分資金,這也是無奈之舉。但到他快離開那陣,才說,這樣公司自己爲自己負責,沒有大樹真正的擋風遮雨,還是不能給你一個很穩定的將來。”
父親,縱然到了生命的最後,最牽掛的也依舊是自己,仇迅終於動容,紅了眼圈。
莊殊說:“所以我想把這件事告訴你,你不能離開海景城。那是你父親的公司,你應該留下,而不是等着每年別人管理。兩眼一抹黑的給你分紅。”
仇迅的眼淚涌出眼眶,她明豔的樣貌,加上這種楚楚可憐的風姿,令莊殊多看了兩眼。
莊殊想到查到的資料,心裡的感覺就淡了下去。雖然說再髒的女人也有男人願意上,但他覺得那完全是沒選擇的男人才說的話,他靠向椅背,靠舒服了,才又說,“林赫的公司,非常不錯。自從併購了金葉,主力就到了地產這邊,你父親的公司,完全是自生自滅的狀態。作爲一個控股公司,他給不了你們任何的資源。”
仇迅從包裡拿出紙巾來,在眼睛下請捂了一下,拿下來的時候,上面有淡淡的睫毛膏痕跡,她以爲自己現在已經不會哭了,誰知道,還是被這人幾句話說出了眼淚,她說:“公司的事情我完全不懂。我爸爸當時打電話告訴我,和你說的也不一樣。”
她不知道莊殊說的,是不是真。
莊殊說:“你的顧慮我明白。其實我找你,也只是想把這件事告訴你,你父親彌留之際,有過擔憂是千真萬確的。而作爲他唯一的女兒,你留在海景城,守着你父親一輩子打拼的事業,也是應該的。”
仇迅想到那一晚,她上次離開,最後和父親長時間的談話,竟然是林赫誣陷她的事情,她搖頭說:“我父親不會希望我和林赫有牽扯。他打電話告訴過我,以後等着分紅就好。我和我媽媽,都不懂公司的事情。”
“所以你就乾脆帶着你媽媽要移民?”莊殊表示不理解。
仇迅看向他,“你看來,真的挺關心我們家的。”
莊殊聽出她語氣中淡淡的質疑,有些反感,說道:“我是盡朋友之誼,你自己回去思量吧。只是讓你想辦法守住你父親的心血,並不是我想要入主你父親的公司。”
他說完敲了敲玻璃,另一側的門應聲就開了,小班站在外面,“仇小姐。”
仇迅知道這是不想和她說了,她想到父親剛剛離世,這些男人對待她就這麼不尊重,以前不會敏感的地方,現在偏偏就看在了眼裡。
她轉身下了車,心裡想,上次她說一輩子再也不想回來這個地方,這次也一樣,她更不想回來了!
失去父親的痛苦,遠比莊殊以爲的更加嚴重,兩天之後,仇迅就帶着她母親飛走了。美國是自由的地方,大概覺得眼不見心不煩,去了自由的地方就能抱着自由女神像找到自由了。
這個舉動,倒是令莊殊大感意外,他沒想到仇迅會走的這麼幹脆。
“果然是女人,毫無魄力,要是葉霓,一定不會……”想到這裡,他忽然住了口,想到葉霓不在都是胡曉非的問題,又生不出怨怪。
他拿起電話,撥通了胡曉非的手機,那邊人很快就接了。
“喂——”
莊殊聽到這一聲喂,頓時皺起眉頭,他說:“怎麼回事?聲音這麼累?”
“能不累嗎?我這輩子都沒當過孫子,這次都跑慘了。”胡曉非的聲音又怨又恨。
莊殊說:“我也讓人去問了,你那邊還沒有消息嗎?”
“真是條條路都堵着。”
莊殊沉默下來,每天打電話,聽到胡曉非都是相同的抱怨,他覺得這條路,胡曉非他們是處處碰壁,顯然真相越來越明顯。
他說:“那葉霓和林赫呢?”去了那麼久,不幫忙嗎。之前他一直忍着沒問,今天有些忍不住了。
胡曉非說:“林赫帶了葉霓去外地,他們之前那個項目,現在也快該預售了,林赫帶着葉霓過去。說這次讓金葉去那邊幫他們賣。”
莊殊握着電話的手緊了緊,“那他們當地以前用的銷售團隊呢。這樣帶葉霓去人家地方上,葉霓還不得吃虧。”
胡曉非說:“你這句話,我怎麼覺得這麼適合我家現在的情況。”
莊殊:“你太敏感了。事情還沒到最後,這纔開始多長時間,多少工程蓋好了都沒有土地證,房子賣出去,有錢再給政府交土地出讓金。”
“不是這麼回事。”胡曉非說,“林赫也找人問了,可問回來的消息,都是讓他別管了。你說說,這他媽是最後通牒了吧。”
“什麼最後通牒?”
“不就是變相告訴我們,這就是個局嗎?現在投資都到位了,誰不知道可以把房賣出去,然後給政府交土地出讓金。可現在人家不準備出讓了,咱們怎麼辦?”
莊殊拿着電話,覺得久經沙場的自己,手心裡冒出汗來,他說:“你也別太悲觀。這事情沒有這麼快,打聽消息也沒那麼簡單。等我這裡有了消息再告訴你。”
莊殊還想再打聽葉霓的消息,看胡曉非這樣,他也問不出口了。反正早晚還得回來,他們這邊現在在收地,回頭地收完了,林赫無論如何得回來。
胡曉非也是。
但是他沒有提這件事,掛了電話。
電話放在桌上,他覺得分外疲憊,好像胡曉非的沮喪痛苦都可以通過電話線傳給他,心裡多了一份物傷其類的感傷。
他拿起電話,很快地撥了,“讓你們去查的怎麼樣?那個黃金海岸的項目是不是有什麼內.幕?”
“還在查,但是情況不樂觀。”對方是一個男人,“我們在別的市也查出一些類似的情況。外地開發商來,投資都到位了,有的樓都買出去了,可是當初承諾的土地證拿不到。然後有些乾脆村幹部就換人了。真是找人也沒處找。”
莊殊擰緊了眉頭,“那你們再抓緊時間問一問,這件事也牽扯我們公司的項目。”
“明白明白。”對面人說,“合夥人的資金鍊出了問題,當然會影響你們這邊的項目。不過莊先生……”對面人語氣猶豫。
莊殊略不耐,“有話直說。”
那人說:“不過您還是先再找好後補的合夥人更好,這件事照我們看,真的不樂觀。”
莊殊嗯了一聲,掛了電話。
拿過桌上的日曆翻了翻,略微沉思,他打開抽屜,拿出一個記事本來,翻了幾頁,對着那記事本,按了電話。
號碼很長,是國際長途。
對面響了幾聲,穿過來一個聲音朦朧的女聲,“……真是稀罕,你怎麼這麼晚打電話給我。”
女聲慵懶透着睡意,那聲調陌生又熟悉,莊殊一時沒說話。
對面的人又說,“……你還是這樣,只顧自己,也不看看我這裡現在是幾點,我是不是在睡覺。”
“睡覺你怎麼不關機。”莊殊終於說話了。
對面忽然沉默了下來,只有隱隱的呼吸聲,和線路的噪音傳過來,許久,對面人說,“我以爲你會先問,身邊有沒有人?”
莊殊不說話。
對面人說,“……還是你知道,我身邊依舊是空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