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三章
禹王今日上午因大蟲襲擊華陽郡主一事便覺有些不妙,唯恐是完顏宗澤在設計陷害他,他本是有意停止謀害文青一事的,可念及此事已安排妥當,箭在弦上,若然不發,說不得會惹金忠治猜疑,又念着若此事成功,完顏宗澤勢必要焦頭爛額,他也就有更多的時間做防備,緩和形勢,這才照舊令程義前往射殺文青。
程義這一去遲遲不歸,禹王便再度不安起來,豈料他正忐忑之時便聽聞了文青和金忠治雙雙被困大火之中,侍衛回來求援一事。這和他所謀有太大出入,使得他再也呆不住,匆匆忙忙地便也趕了過來。
來的路上他只盼着文青和金忠治一行皆葬身火海,這樣也就一了百了,再牽連不到他了,誰知老天並不曾聽到他的祈禱,剛剛到此,他竟便瞧見了被人架着從火場中衝出來的程義。
這般情景分明是程義事敗被抓了,雖說程義是專門執行暗殺,監視等隱秘任務的暗衛,即便他被抓到,也沒有實證可以指控於他,但他若反咬一口,對他多少都會有影響。禹王不由微微心驚,捏了下拳頭才快步上前,指着那程義便道:“此人如此打扮可就是行兇縱火之人?!給本王帶回去嚴審不待!”
他喊罷程義便盯了過來,禹王忙衝他丟了個眼色,程義聞言卻只眯眼瞧了禹王一眼,便轉開了目光。
禹王只覺程義那一眼極複雜,他心知怕是出了什麼意外,盯向程義的眸中已露殺機。那邊錦瑟已撲過去拉住了文青連聲詢問着他可曾受傷,見文青不過胳膊和肩頭受了點灼傷,並不大礙,這才徹底松下心神。
完顏宗澤聽聞禹王的喝聲卻冷聲道:“今日本王內弟和表兄同時受害,皆拜此人所賜,此人關係重大,還是由本王看管爲好。”
完顏宗澤言罷自有武英王府的侍衛上前搶先一步押住了程義,禹王見此一急,沉聲道:“父皇派本王來此便是有查察此事之意,六皇弟還是將人犯交由本王帶回才合規矩。”
“哦?既是父皇令禹王查察失火一事,那禹王必是有父皇的口諭或詔令了?”完顏宗澤和禹王正對峙搶人,卻突有一身冷清如珠玉碰撞的女聲插入,禹王望去正是錦瑟緩步過來,一雙明眸如碎冰覆雪的清湖正盯視着他,面容映火,火光跳動在她絕麗的面容之上,有着近乎妖冶的清冷。
茂林失火一事事發突然,皇帝只是令禹王帶人過來救火,情況不明,怎會令他查察失火之事,禹王被錦瑟逼問,便沉聲道:“不曾有口諭和詔令。”
錦瑟卻忽而勾脣一笑,盈盈俯身,道:“既是如此,此人還是由我們王爺帶回爲好,免得他好容易逃出火海,回去的路上卻遭遇什麼意外不小心死掉了,禹王豈不是要百口莫辯了?”
錦瑟這話分明在說此事皆是禹王所謀,他此刻爭搶程義也是爲了殺人滅口。禹王聞言面色就陰厲起來,盯着錦瑟,道:“污衊親王可是要誅三族的大罪,即便你貴爲武英王妃也不例外,六皇弟還是管好自己女人爲好。”
錦瑟見禹王如此不由一笑,聲音甜糯,繼續道:“我不過是提醒王爺避嫌,免得惹禍上身罷了,王爺又何必惱羞成怒呢。”
完顏宗澤亦冷眸盯着禹王,道:“不勞三皇兄費心,三皇兄還是多爲自己操些心,莫謀算不成,反落得滿盤皆輸纔好。”
完顏宗澤言罷便拉了錦瑟轉身,錦瑟被他扶上馬背,不由得又回頭望了眼被侍衛們押着的程義一眼。方纔她對禹王的那些話皆是說給程義聽的。暗衛皆是千百人中擇一,忠心程度絕非尋常人能比,俺說程義行刺失敗,早該自戕纔是,可他卻活了下來,這便說明他對禹王已起了反心,如今他自火海逃生,禹王便迫不及待,火燒火燎地趕來再次索命,只怕任誰都會寒心的吧。
錦瑟一行回到禁苑行宮已是三更天,皇帝早已安寢,諸事只能翌日再奏,錦瑟看着太醫爲文青清理了傷口,這才坐下細問今日之事。另一處殿宇中,金忠治卻仍舊在暈迷之中。好的是,程義那一箭雖是有雷霆之勢,又射的極準,可金忠治卻貼身放着一個赤金的春宮圖鎖片,那箭被鎖片擋了一下,入體不深,到底保全了他一條小命。
忠勇侯送走御醫回到殿中,肅國公已沉着臉在聽小廝們的回稟。
“二爺中箭奴才們皆以爲是那姚家小少爺暗施詭計,豈料奴才們護着二爺尚未衝出火海,那姚家小少爺便帶人折返來尋二爺,彼時奴才們因毫無準備,已被大火連傷幾人,若非姚小少爺所帶浸水毛皮庇護,只怕奴才們無法保全二爺到救兵尋來。後來火越燒越大,也是姚小少爺帶着奴才們暫避到了逆風的一處崖壁,又斬斷附近林木阻攔火勢才得了一席暫容之地。老天開眼,茂林中滿是濃煙,那真兇竟也被阻在了林中,亂撞亂避之下竟碰上了奴才們,奴才們和姚少爺的人羣力制服了他,在他箭囊中發現了標記有二爺和姚小少爺字樣的數支箭羽。”
肅國公聞言自然什麼都明白了,不由衝進來的忠勇侯道:“你養的蠢貨,女兒蠢便算了,這兒子也蠢的連個小他十三歲的少年郎半分都不如,他活着也是丟國公府的臉面,還不如死了算了!”
肅國公顯是生氣了,聞言守在金忠治牀前哭的兩眼通紅的忠勇侯夫人面色漲紅,卻不敢言。
而早先忠勇侯便因文青插手他侵地貪墨一事而有怨在心,此刻聽聞是文青拼命救了次子一命,他非是蠢材,念着貪墨一事不能怪文青,而國公府和武英王府內鬥只會自取滅亡,便面露赧然之色,吶吶的道:“是兒子疏於管教,父親息怒,兒子這次清閒了,定全力教導子孫。”
那日完顏宗澤到國公府勸肅國公押着忠勇侯自首貪墨一事,肅國公處事老辣,明白欲進先退,欲取先予的道理,然而忠勇侯做到工部尚書一位,卻不肯此刻就親手葬送了自己的前程,他又因金依朵之事怨完顏宗澤袒護錦瑟,和國公府離了心,因知那幾個告御狀的百姓是文青帶上京的,便更不肯自首,百般狡辯也不願隨肅國公之意。他這般,肅國公也不能硬拉了他去認罪,此事便暫且擱置了下來。
如今忠勇侯這話卻表明他想通了,肅國公聞言面色才稍稍好了些,道:“今日之事不簡單,你隨爲父拜見皇后娘娘。”
忠勇侯這才躬身一禮,跟着肅國公往皇后暫住的萬安殿去。他們到時皇后剛令太子妃照顧着太子回去歇息,殿中還燈火通明,宮女迎了兩人進殿,皇后詢問了金忠治的傷勢,肅國公才道:“因那逆子,累的皇后娘娘也不得安寢,臣心中惶恐。”
皇后見肅國公面色難看,便勸道:“父親此話嚴重了,今日之事原本便是要請父親和兄長來相商一二的。”
卻於此時,宮女進來稟道:“武英王和王妃求見。”
皇后令宮女迎了錦瑟二人進來,錦瑟見禮後便笑着道:“弟弟並無大礙,唯恐母后惦記,特來問安。”
皇后將錦瑟招到身邊拉了她的手,見她面色微白,便道:“今日兩番受驚,難爲你了。你們來的正好,本宮正和國公爺和忠勇侯商議今日之事,微微可有什麼看法。”
錦瑟見皇后緊盯着自己,便道:“不論是早上大蟲攻擊郡主一事,還是文青和金二爺被困火場一事,瞧着都似賢妃和禹王所爲。只是若當真是禹王,早上陳薇和劉思思卻不該一起涉險,畢竟大蟲雖經過特殊馴化,可它受到攻擊後很可能會失去控制。這些年禹王任職吏部,又趁着太子身子不好,於朝政疏離,王爺遠在大錦之便拉攏朝臣,結黨營私,又加賢妃出自名門,多年來聖寵不斷,着實籠絡了不少臣子。可這些臣子多是文臣,只有筆桿子是難以成事的,武將不輕易站隊,威永伯和奉安侯手中皆握有兵權,賢妃好容易纔給禹王拉到了這兩個姻親做爲助力,若是陳薇和劉思思被大蟲所傷,豈不白費勁一場?她便不怕此事被兩家所知,姻親之家再變成仇家嗎?當然,也有可能禹王是爲脫嫌刻意如此,可我覺着這個可能微乎其微,更何況禁衛軍負責禁苑安全,禹王的手只怕還伸不到禁衛軍中。”
錦瑟言罷,肅國公便點頭,道:“此言有理,大蟲襲擊華陽郡主一事傳去,臣就在禹王身邊,瞧他神情極爲驚詫,倒不似假裝。只是下午文青和忠哥兒一事卻必定是禹王所爲,方纔忠哥兒那孽障醒來,臣已詢問過他,他說今日會尋姚公子麻煩皆是受威西伯家三少爺的挑唆,賢妃的胞妹可是威西伯府的二夫人。”
忠勇侯也道:“必是禹王挑唆忠哥兒出手,好令人射殺姚公子,嫁禍給忠哥兒,不料姚公子機警,暗衛便又欲害死忠哥兒,嫁禍給姚公子,不料他完成禹王交託,禹王卻不任意,企圖放火殺人滅口,也絕了忠哥兒逃生之路,卻又料錯了一步,沒想到姚公子竟會折返林中救下忠哥兒。”
忠勇侯說着起身,衝錦瑟一禮,道:“姚小公子以德報怨,早先臣還心胸狹小,見怪於王妃和姚小公子,實在是汗顏,王妃莫怪纔好。”
錦瑟忙起身避過,道:“國公府和武英王府一榮俱榮,休慼相關,之前生出了些誤會,難免被有心人利用,侯爺無需自責。救金公子也是文青他應該做的,只是方纔侯爺所言我卻稍有疑問……”
見衆人看來,錦瑟方淺淡一笑,道:“倘使禹王令人放火燒林似有些說不過去,一來禹王沒有非害死金二爺絕其逃生之路的理由,反倒金二爺逃生而回,才能指控於文青,令王府和國公府結仇。再來,禹王若然要殺那暗衛有千百種法子,爲何他不等暗衛回來交差時悄無聲息地殺了他,反而要放火燒林節外生枝,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以致鬧到現下這般被動的地步呢?”
忠勇侯聞言一震,道:“王妃果然考慮的更爲周全,這麼說分明是有人慾使太子和禹王相鬥,好漁翁得利!”
而能有這麼大能耐的人,根本就是呼之欲出。
見衆人面色皆沉重下來,錦瑟便又道:“那射殺文青和金二少爺的暗衛必是禹王的人,要不然他也不會匆匆趕去火場搶人,可那把大火卻定是第三人所放。這火起的如此及時,說明那人早便知曉了禹王的謀算,也就是賢妃或禹王身邊早便有被埋下了別人的人,興許那人多年來便是通過這個暗人不斷挑起太子和禹王爭鬥的……”
錦瑟雖未說那得利之人是誰,可衆人皆知。倘使皇帝真如此行事,便說明國公府已是他的眼中釘,此刻肅國公和忠勇侯倒慶幸起來,當初幸而沒有一意孤行地堅持金依朵做這武英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