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一章
“如今是眼看就十一月了,等孩子出生正是最熱之時,我要親手爲他多縫製些小肚兜才行,也不知是男孩還是女孩,各種花樣的都要多做幾件,嬰孩的肌膚嬌嫩,用料也要仔細,我以前聽老人們說過,那些綾羅綢緞其實都沒棉布來的舒適,就是不知王府庫房有沒有合適的棉布,我這便去喚了乳孃親自去庫房挑選一下……”
錦瑟說話間馬車已進了琴瑟院,待馬車停下,她竟說笑着就起了身,彎腰便往外去。完顏宗澤見她果真心思半點都未放在自己身上,直恨得咬牙,本能地將錦瑟給拽了回來,卻又恐她傷着,手在她腰間一扶令她跌坐在了膝頭,錦瑟便詫地瞧向完顏宗澤,怨聲道:“你小心點!頭三個月最是要緊,驚了胎可如何是好。”
見她完全不顧自己面色,竟還敢火上澆油地吼自己,完顏宗澤面色愈沉愈臭,錦瑟這才瞧出來他的不對勁兒來,不由蹙眉道:“你這是怎麼了?我們有孩子了,難道你不爲此高興?”
見錦瑟眨巴着清清亮亮的明眸盯着自己,完顏宗澤哪裡說地出口不高興三字,吃自己未出世孩子的飛醋,和一團現在瞧都瞧不見的肉爭寵,要是叫錦瑟知曉他是因此而不高興,那他也太是丟臉了,且不說錦瑟會不會笑話於他,單單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將心思說出口來。
知道不該如此,可偏偏瞧着錦瑟這樣興奮歡喜,他就是覺着被忽視被遺棄了,就是高興不起來,這樣的雙重摺磨下,完顏宗澤被逼問,當真是有苦說不出,心悶無處表,只能蹙眉繃着聲音道:“孩子還有九個月纔出世呢,這些事都不用急在一時,我是怕你累着了自己。昨夜都未曾睡好,今日我沐休,便陪你再回去補個眠可好?”
完顏宗澤言罷,錦瑟聽他沒什麼要緊事,竟也不再細究便搖頭道:“你不懂,等再幾個月顯懷後,做什麼就都不方便了,正該現在便將要準備的準備妥當纔不至將來着急,再說,我這會子高興,一點都不覺累,怎麼睡得着……呀,對了,上次去庫房我還瞧見了一隻用機括控制能蹦跳的玉兔,那個孩子一定會喜愛,要先挑選出來放置好才成。”
錦瑟說話間眼眸一亮,雙手一拍,推開完顏宗澤便輕盈地扭身出了馬車,令白蕊扶着下了馬車,就招呼了王嬤嬤往庫房而去。錦瑟性情向來沉靜,何曾這般說風就是雨過,完顏宗澤瞧着一羣奴婢們簇擁着錦瑟遠去,轉瞬間馬車旁便只剩永康一人,發覺自己被忽視的徹底,被丟棄的理所應當,他簡直要愕然了。
永康見丫鬟婆子們簇擁錦瑟離開,而馬車中自家王爺竟還一言不發地端坐着,尤還雙眸盯着王妃消失的方向出神,察覺到完顏宗澤情緒似極爲不佳,他只以爲完顏宗澤是怕下人們沒個章法,一起擁上說不定反會傷到錦瑟,故而便道:“大家得知王妃有喜都極高興,難免有些失了規矩……”
豈料他話未說完便被完顏宗澤鋒銳的目光掃地戛然而止,見完顏宗澤跳下馬車怒氣騰騰地往正房走,永康想了想也不知哪裡說錯了,忍不住又跟了兩步,道:“王爺今日沐休原是打算帶王妃去跑馬的,這會子卻是不能了,奴才可要再安排些別的……”
永康這話令完顏宗澤猛然頓住腳步,扭頭便冷冷地又掃了他一眼,永康察言觀色忙閉嘴,就見完顏宗澤霍然轉身,竟往院外走,完顏宗澤既不發話,永康也不敢懈怠,忙又忐忑地跟上,卻聞完顏宗澤沉聲道:“該幹什麼幹什麼去,王妃問起便說本王公務繁忙,突有要事,出府去了。”
永康停下跟隨的腳步,眼見完顏宗澤甩袖而去,身影消失在院外,這才納悶起來。
他是王府的總管,王爺昨日回來便說王妃近來精神不好,總是怏怏的,只怕是在府中憋的時間久了太悶之故,所以便準備今日趁着沐休之時帶着王妃出遊,吩咐他去準備馬車吃食等物。今日一早王妃被發現有孕,接着王爺就陪着王妃去了江淮王府,其間他都伺候在側,可沒見有下屬來稟要事啊,王爺怎麼會突有公務呢?
王爺這分明是在和王妃置氣兒呢,這可真是百年難得一見啊,不過這是爲什麼呢,按說王妃剛剛有孕,王爺應該萬事都順着王妃纔是啊。等等,王妃有孕……永康想着,又念起方纔錦瑟被簇擁而去,自己王爺獨自坐在馬車中一臉鬱結,滿眼幽怨的模樣,登時什麼都瞭然了,他不由勾脣嘿嘿笑了兩聲,這才甩着袖子一步三搖地自去忙事。
一晃夜幕降臨,錦瑟因系南方人,極爲懼冷,這才初秋屋中便燒起了地龍,錦瑟早早就坐在了牀上,依着大引枕捧着花架子繡着小肚兜,王嬤嬤親自拎着一壺熱水進屋,見錦瑟低着頭神情柔美而安寧,脣角也勾着甜美的笑容,認真地穿針引線,不由腳步一頓,只感嘆着一晃間姑娘竟也長大都要當母親了,她不覺老眼微熱,忙擡手撫了下,這才笑着道:“王妃都繡半天了,快歇歇吧,這頭三月要是累到了可了不得。”
錦瑟聞言笑着又穿了兩針便由着王嬤嬤上前收了針黹之物,揉了揉眼睛,見外頭天色已盡黑,這才道:“都這會子了,王爺還沒回來嗎?”
王嬤嬤便道:“還沒回來,王妃若放心不下,老奴去將管家喚來,王妃親自問問?”
錦瑟念着今日完顏宗澤沐休可卻遲遲不歸府,到底反常,便點了下頭,道:“也好。”
片刻後永康便被請了來,錦瑟問道:“王爺就沒留下話說是去了哪裡,忙什麼要事嗎?”
永康見錦瑟焦急,心中不免好笑,可王爺出府不歸原便是要讓王妃擔憂焦急的,他自然是不能壞了王爺好事的,再說要叫王妃知道王爺爲何如此,王爺回來看不瞧爲他擔憂焦急的王妃,這還不知又要鬧出什麼事來呢,他想着面上便不露分毫,只道:“回王妃的話,王爺出去時行色匆匆確實什麼話都未曾留下。”
自大婚,完顏宗澤是極顧念於她的,平日出府在忙些什麼,去了哪裡,何時回來都有交代,哪日晚歸也會派人先回來報上一聲,這倒是他頭一回如此行事。錦瑟聞言點頭,見永康垂着頭,多餘的一句話也不說,揚了揚眉便隨意地又問道:“今日王爺在江淮王府和二姐夫都聊什麼了?”
永康回道:“世子將王爺迎到了外書房說話,後又進書房後世子這些日安寢的暖閣坐了片刻,倒也沒說什麼。”
自廖書敏顯懷便嫌和閆峻睡在一處不自在,也嫌身子走樣,不願閆峻盡數瞧見,便軟磨硬泡地將閆峻哄去了外書房安寢,錦瑟卻是知曉此事的,此刻聽聞永康的話,又想起回府馬車上完顏宗澤低落的情緒,黑沉的臉,當即便回過味兒來了,令永康告退,這才悶聲笑了一陣便吩咐道:“嬤嬤叫人進來伺候我安寢吧。”
這夜完顏宗澤倒也沒在外久待,錦瑟不過剛躺下兩盞茶時候他便回了府,在府門下馬,往常他回府晚了,錦瑟總叫丫鬟提着燈籠侯在門房,夏日時她有時還親自等在二門。今日歸來竟連侯着的丫鬟也沒一個,他便有些不高興了,待進了琴瑟院,又見院中靜悄悄的,紅燈高掛,下人們竟半個人影都沒,他便愈覺堵心。
好容易丫鬟聽到動靜迎了出來,進了屋瞧內室竟燈影黯淡,一絲聲響都沒,他便眉頭打起結來,只聞白蕊低聲道:“王妃等不到王爺便先歇息了,按規矩,王妃如今有喜便該和王爺分居,王妃下午已吩咐奴婢們將紫和院收拾了出來,王爺可要到那邊安寢?”
平日他不管多晚回來,愛妻都會挑燈等候,何曾遭受過這等待遇,這纔剛剛有孕一個月竟便要將他轟出去了,完顏宗澤聽罷臉又黑了。他這一日在外頭閒晃原已覺着自己委實好笑,已想通了,只念着回府只要錦瑟好好和他說話不漠視於他,便認命了。哪裡能想着這會子錦瑟更加變本加厲了起來,可想着她辛苦懷胎,這般重視,小心翼翼也都是爲了自己,倒是他有些不大正常,加之錦瑟也未非趕了他去它處就寢,多半隻是依着規矩收拾了別的院子而已,他便又耐下了怨氣,道:“不必了,本王還歇在這裡。伺候本王洗漱吧,動作都輕點,莫驚動了王妃。”
白蕊聞言應了,她方纔見完顏宗澤面色不對,還有些擔憂,待捧來水盆等物,又聽完顏宗澤細細地關切着詢問了錦瑟今日可曾又孕吐,胃口如何等瑣事,她才放心下來悄然退了出去。
而內室,完顏宗澤在牀沿坐下,眼見錦瑟安寧地睡在牀上,小臉在燈影下一片甜美,連脣角都勾着幸福甜蜜的淺笑,他不由目光一柔,又見她雙手交握着放在錦被之外,壓在小腹上,那小心翼翼的不自覺展露的守護動作令他目光也順着她的手臂滑落了過去,想着她的腹中正孕育着他們兩人的骨血,那孩子會將她和他徹底的緊緊聯繫在一起,想着那個小生命身上將會流動着他和心愛之人的血,想着以後不管身在何方,都有妻兒在家中相侯,不管做着什麼,都有錦瑟和孩子會無條件地陪伴着他,支持着他,他到底長嘆一聲勾起了脣。
他又盯着錦瑟癡然地瞧了幾眼,這才脫去靴子悄然掀起被子躺下,又輕輕拉了錦瑟在被子外的手握住,豈料他剛動了動手臂將錦瑟給攬進懷中,她便動了動,他只以爲她是被他驚醒了,便忙撫着她的背,低聲道:“是我……”
沒想他話落,錦瑟卻沒像以往一樣窩進他懷中取暖,反倒掙扎着推開了他,口中還迷迷糊糊地嘟囔道:“擠着孩子了……”
言罷她便徹底推開他,翻了個身滾了下自躺進裡牀,裹了裹被子沒了動靜,便只留個他一個烏壓壓的後腦勺。完顏宗澤傻眼半響,這下子是真暴走了,當即便霍然一下坐了起來,狠狠地盯着錦瑟,雙眸都燒起了烈火來。
他張開嘴欲吼可見錦瑟睡的沉,又念着她這幾日乾嘔疲倦的模樣偏又喊不出來,他堵着一口氣不上不小,卻在此時錦瑟露出外頭的小肩頭突然抖動起來,那抖動越來越厲害,接着便響起了悶笑聲。
完顏宗澤一愣,接着才驀然反應過來,他大掌拍起扣住錦瑟肩頭,將她從錦被中撈出來,就見她不知何時一張小臉竟已被笑意憋的通紅,此刻正拼命地咬着紅脣,忍着笑意,而她彎彎的眸子正盈盈地盯着他,還溢出了兩點因憋笑而蘊出的淚光來。
意識到他是被錦瑟給戲弄了,又見她這般沒心沒肺的模樣,完顏宗澤當真是哭笑不得起來。
------題外話------
可憐的準爸爸得孕期綜合症了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