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四章
太子見太子妃突然坐了起來,面上竟還露出笑意來,一愣之下,猛然撲向棺木將太子妃拉進來抱着晃着,大聲喚着她的名字,然而太子妃卻沒了半點回應,他不由淚流滿面,道:“你是怪我不顧念自己,放心不下文兒嗎,我都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完顏廷文也跟着哭道:“母妃你睜開眼睛看看孩兒,你醒醒,醒醒啊……”
衆人原本被嚇得失魂丟魄,幾聲尖叫之後鴉雀無聲,此刻聽聞錦瑟和完顏廷文的哭喊聲,又見棺木中再沒有了半點反應,又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的,萬不是陰鬼出沒的時候,便皆也覺得是太子妃顯靈了,一時間噗通通的跪了一地人,靈堂內外哭聲震天。
“你推我母妃,你這個壞女人,是你害了我母妃!”
完顏廷文突然撲向滾趴在地上尚未回過神兒的東平侯夫人,又抓又拍起來,此刻衆人才回味起方纔東平侯夫人的古怪舉動來,雖有些人覺得任誰瞧見方纔情景都會驚慌失措,可東平侯夫人系出安遠侯府,左氏又是皇帝的母族,不可能在奪嫡之中置身事外,再稍稍聯想朝廷上的局勢,東宮太子妃是東平侯夫人謀害的這也並非沒有可能啊。
更何況,爲何別人拜祭的時候太子妃不曾顯靈,偏偏東平侯夫人一上前太子妃就突然顯靈了呢,鬼神之事歷來都是極具傳播性和煽動性的,什麼事沾上鬼神一說那便再難弄個清楚,只這會子功夫衆人瞧東平侯的神情便有些不對起來。
並且太子妃方纔經東平侯夫人那猛力一推,太子妃繁雜的髮髻撞上了棺木,頭上彆着的髮釵步搖等物咣咣鐺鐺地落了下來,太子妃遺容被冒犯了,不光如此,方纔東平侯夫人大喊着要太子妃滾開,這話在此的衆人可都聽的清清楚楚呢。
這會子完顏廷文小孩子不懂事自然以爲東平侯夫人沒安好心,是害他母妃,冒犯他母妃的壞女人,衆人瞧見東平侯夫人片刻間已被完顏廷文抓破了臉,抓亂了髮髻,狼狽非常,只靜默看着,竟無一人敢上前勸阻。
完顏廷文發泄一陣,錦瑟才上前將他拽開抱在了懷中,太子將太子妃的長髮撫順,輕輕扶她躺下,一步步緩緩走向東平侯夫人,在她身前停步,居高臨下地盯着她,他的目光比臘月的寒冰更冷更沉,東平侯夫人感受到,不由擡頭瞧了一眼,生生被驚地回跌兩下,這才徹底回過神來,哭着磕頭,道:“臣婦一時驚懼,竟衝撞冒犯了太子妃,臣婦有罪,太子萬望看在臣婦一片至誠之心前來拜祭太子妃的份兒上寬宥臣婦。”
太子聞言只靜靜盯着東平侯夫人,可那樣幽靜清寒的目光映着太子深陷的眼窩,他蒼白消瘦的容顏,卻令東平侯夫人似又瞧見了太子妃的那雙鎖魂眼,她明白自己此刻應該鎮定,必須鎮定,可她實在想不明白,爲何明明死了三天的人會突然坐起來,會突然睜開眼睛衝她冷笑。要說這是有人故意害她,可這衆目睽睽的,根本就沒有旁人靠近棺木,而且太子妃的臉就在她的眼前,她明明動了的,除了太子妃顯靈,真要找她索命,東平侯夫人實在想不到第二個可能了。
此刻她雖已回過神來,可她驚魂未定,總覺着太子妃還在這靈堂中,還在她的身邊,隨時都會撲上來,她費盡了力氣才能不東張西望,不尖叫求饒,冷靜自持,這會子卻是真做不來。
“一時驚懼?東平侯夫人何故驚懼?”
太子幽涼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自頭頂傳來,東平侯夫人狠狠地握拳,這才跪稟道:“事出突然,臣婦一時想不到是太子妃顯靈慾告知臣婦真相,太子妃信任臣婦,委臣婦以重任,臣婦卻因膽小而驚走了太子妃的英靈,臣婦有罪,臣婦悔之晚矣。”
她說着又爬了兩步衝着太子妃的棺木又是重重的幾聲磕,哭道:“臣婦愚蠢,太子妃心有記掛,心有冤情,還請太子妃再給臣婦一個機會,今夜託夢於臣婦,臣婦必定潛心領會太子妃之意,呈稟於皇上和太子殿下好爲太子妃報仇雪恨,平復冤屈。”
見東平侯夫人竟這麼快就恢復的鎮定,而且將太子妃向她索命之舉生生說成是顯靈慾託冤於她,錦瑟不得不感嘆這個女人的應變。
太子見她如是卻冷聲道:“本殿之愛妻,即便有冤也只會顯靈託夢於本殿,東平侯夫人莫以爲如此強辯便可抹去你衝撞太子妃喪禮,冒犯太子妃遺容的大不敬之罪!來人,將東平侯夫人拖出去先杖三十以安太子妃在天之靈!”
東平侯夫人聽罷一驚,此刻外頭卻傳來衆人的跪安聲。
“吾皇萬歲,皇后娘娘千歲!”
錦瑟望去,正見皇帝匆匆而來,目光分明在地上跪着的東平侯夫人身上掃了一下。而他的身後跟隨着衆妃嬪,衆大臣們。
皇帝自然是聽聞這邊太子妃顯靈一事這才匆匆趕來的,他眉宇擰着,步履威沉地進了靈堂,錦瑟便忙拉着完顏廷文上前跪下,不用她指點,完顏廷文已哭喊道:“母妃是這個壞女人害的,她還推母妃,皇爺爺,皇奶奶爲母妃做主,爲文兒做主……”
見完顏廷文痛哭流涕,皇帝面露愛憐忙上前親自將他扶起,沉聲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禮部主持喪葬的官員忙上前將方纔的靈異之事以及東平侯夫人的表現細細說了,皇帝亦是心驚,見在場衆人皆神情惶然,他便也覺背脊陰冷冷的,東平侯夫人便忙跪着爬了兩步稟道:“臣婦冒犯太子妃,臣婦死罪,皇上皇后娘娘恕罪!”
方纔皇帝沒來,東平侯夫人可不曾說這死罪的話,只怕她是恐她真說了,太子會真順勢取了她的性命,此刻皇帝來了,她立馬便是一副痛心疾首,急於伏法的模樣,這自然也是料定了皇帝不會懲治於她。
東平侯此刻也忙上前跪下,道:“皇上,內子她只是一時被驚到了,絕非有意冒犯太子妃的,她已知錯了,皇上,皇后娘娘內子她如今剛生產完,體弱,經不住杖罰啊皇上。”
東平侯夫人卻擡頭瞧向身旁跪着的東平侯道:“侯爺無需爲妾身求情,妾身方纔跪下祭拜太子妃,起身時就覺腦中一片白光閃過,接着妾身腿便一麻不自覺倒向了太子妃的棺木,其後太子妃便坐了起來,這分明是太子妃召喚於妾身,有事吩咐妾身,妾身卻不明太子妃之看重,竟然驚了太子妃的英靈,妾身有罪,甘願受罰。”
東平侯夫人口口聲聲如此說,可她卻強調她方纔腿突然發麻才倒向了棺木,接着太子妃就顯靈了,這分明是在提醒皇帝有人在棺木上動了手腳,存心害她,皇帝聽罷沉吟片刻,便道:“太子妃怎會突然顯靈,柳愛卿,這可是上天對朕有什麼告示?是否是太子妃對此次喪禮有不順心的地方,禮部,你們是如何操辦太子妃大葬的!這棺木可是用的金絲楠木,是不是太子妃對棺木有所不滿!”
皇帝不發落東平侯夫人反倒問欽天監監正柳大人太子妃顯靈是怎麼一回事,這分明就是要包庇東平侯夫人,他又問責禮部,還特意提到棺木,也是想借柳大人和禮部官員的口來查察棺木。
只怕皇帝自己心中也有鬼,急於查清到底是有人動了棺木,還是當真太子妃顯靈來了。
錦瑟聽的心寒,低垂的目光輕晃,卻聞欽天監柳監正道:“皇上,我燕國運正盛,太子妃遇害乃是奸人對皇權的不敬,太子妃顯靈正說明邪不壓正,我煌煌天國是受到神靈保佑的,微臣啓奏陛下,皇上定要嚴查之下處謀害東宮賊子以極刑方能安太子妃之英靈,安百姓子民之心。”
禮部大小官員也忙誠惶誠恐地跪了一地,禮部右侍郎叩頭道:“皇上將太子妃大葬之事交給臣等,臣等皆按朝廷規制,不敢有絲毫輕慢,這棺木也是按皇上的吩咐,選用金絲楠木打造,足足上了三十八道漆的,昨日才由微臣親自送來東宮,今早在法事之後將太子妃裝殮的,皇上明鑑啊。”
棺木是禮部選的,又是新運來東宮,一直在衆目睽睽之處,想要動手腳並不容易,今日東平侯夫人也未必會來,更何況,誰都不知他和左麗晶的關係,要說是有人慾陷害左麗晶似乎說不過去,難道當真是太子妃心有怨恨當衆顯靈了?
皇帝拿捏不住,目光不由落在棺木之中靜靜躺着的太子妃身上,只覺一股陰氣撲面,他此刻要查棺木到底是不佔理的,更何況他因知太子妃死的冤,又心虛此刻已傾向太子妃是顯靈一說了。
沉了沉面,皇帝便又道:“一切都按規制未曾疏漏怠慢便好,都起來吧。”
待衆人平身,他才又盯向主持葬禮的禮部小吏,道:“方纔你可瞧清楚太子妃顯靈之景了?她可曾說了什麼預示我燕國國運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