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浩然將裸露在外的皮膚都塗得蠟黃,和飛白一起站在昭化城外的山腳下,就像是兩個被逼無奈離家出走的災民齊浩然今年才十五歲,還是個少年,裹上寬寬大大的乞丐服,誰也看不出他的健壯,而飛白一向瘦小,雖然比齊浩然還大兩歲,但看着卻差不多,他穿着破破爛爛,臭氣熏天的乞丐衣服一腳深,一腳淺的跟在齊浩然身邊。
不是他不想正常走路,而是腳上的鞋破破爛爛的,左腳的鞋底有些壞了,他一走路就和赤腳踩在地上沒兩樣,這地上的碎石子可不少,太疼了。
兩人邊走邊進山,一句話都不說,中午就從地上挖一些草莖塞嘴裡咀嚼。
到了傍晚,飛白攤腳攤手躺在草地上,透過樹葉的間隙看着天上飄過的白雲,他覺得他會是下一朵飄走的白雲,實在是太餓了,從今天早上開始他們就沒吃過東西,如果那些草莖算是東西的話。
飛白扭頭看了一眼自家少爺,見他正在努力的挖草莖,簡直是欲哭無淚,少爺什麼時候這麼喜歡吃這些東西了?
齊浩然卻更加的沉默,挖完了草莖,往自己嘴裡塞了一些,剩下的丟給飛白,他看向深山深處,想了想,對飛白道:“你在這兒等我,我進去找些東西。”
“爺,不是,弟弟,你要進山幹嘛?”飛白忙爬起來,勸阻道:“我們還是趕緊往前走吧,我肚子實在是餓得受不了了。”最後一句話飛白是壓低了聲音說的。
但這還是讓齊浩然瞪了他一眼,道:“我進去找找看有沒有野果,你就在這兒躺着等我。”
飛白哪敢讓齊浩然一人進去,這事要是讓大公子知道了,他的皮還不被剝了?
但最後他還是屈服在齊浩然兇悍的眼神下了。
齊浩然往山裡找去,大概過了半個時辰纔出來,用衣服兜了一些野果出來。
但這野果又酸又澀,越吃越餓,飛白吃了兩顆就吃不下了,他摸着肚子想,還不如不吃呢。
齊浩然一手拿一顆往嘴裡塞,一邊隱晦的瞪了飛白一眼,飛白只能接着吃。
齊浩然曾聽穆揚靈說過逃難災民的悲慘生活,這野果看着不飽肚子,但吃得多了,肚子也會有一種飽脹感,至少還有一點營養,又能補充水分,至少不能餓死人,所以草莖,野果都是逃難的災民會選擇的東西。
齊浩然有感覺,他被人盯上了,他就不信,他做了這麼多,對方還會懷疑他的身份。
四萬多人,有老有幼,說明對方心地善良,至少不忍心看那些老弱病殘就這麼餓死,在一定程度上,他也屬於弱者吧?
嗯,今年他才十五歲。
齊浩然往前又走了一段,草叢中突然一陣響動,他和飛白好似被嚇了一跳,瞪大了眼睛呆愣的看着草叢,兩個大人從草叢後面走出來,看到兩人的樣子就“撲哧”一聲笑開,道:“兩個臭小子,虧得我們不是野豬,不然像你們這麼呆呆愣愣的,還不得被野豬給拱了?”
齊浩然緊張的盯着他們,吞嚥了一下口水,道:“我,我們身上沒吃的了。”
對方一聽他的話就臉色一變,“有人搶你們吃的?連兩個半大孩子的東西都搶,真不是人。”
另一個卻眯起眼睛打量齊浩然和飛白,問道:“聽你們的口音不是潼川府人,你們是哪兒的?”
飛白的眼淚都快要流下來了,抹了一把眼睛道:“我們是興元府的,大叔,你們不搶我們的東西,那,那能給我們一點吃的嗎?”
飛白的情緒表演要比齊浩然擅長得多,畢竟他本來就是伺候人的,察言觀色這一點上齊浩然遠遠比不上人家。
那個眯眼睛的大叔立馬從口袋裡掏出一塊燒餅,遞給飛白,飛白眼睛一亮,立馬將燒餅撕了大半給齊浩然。
齊浩然皺了皺眉,還是接過了,慢條斯理的往嘴裡塞。
那個大叔笑眯眯的問:“你們是興元府的?那你們怎麼到這兒來了?”
他不問還好,他一問,飛白只能暫時停止吃東西,淚流滿面的道:“我爹和我娘聽說潼川府的糧價高,就從我們村裡收了不少的玉米,打算拿過來賣掉賺些錢,誰知道我們的車才走到那什麼江油,就被一羣人給劫了,我爹護着我們逃走,自己被砍了一刀,我們身上就帶了一些碎銀子,可買來的東西全被搶了,我們只能往興元府走,幸虧我娘這次沒跟我們一塊兒出來……”
這段話飛白已經練習了很多遍,現在已經倒背如流了。
兩人又問了一些他家在興元府的情況,飛白全都套用了穆家的情況,加上跟着齊浩然,他也跟着下地過,說起種玉米那是頭頭是道,惹得兩個大叔豔羨道:“你們興元府有齊將軍給的玉米種子,今年雖然大旱,可好歹還有一條活路。”
誇起自家公子來,飛白一點也不口拙,滿臉感激的道:“我爹也說,今年要不是有齊將軍發下來的種子,我們家只怕也活不下去了,水稻一粒都沒收上來,小麥能保住種子就算不錯的了。”
兩位大叔眼睛裡含了淚,恨聲道:“都是這該死的朝廷,當初齊將軍把大半的種子都給了皇帝拉去,就是想皇帝分發下來給百姓,誰知道狗皇帝竟然和世傢俬吞了,爲君的不爲百姓着想,只顧自己的利益,國將不國啊。”
飛白瞪大了眼睛,就是齊浩然也愕然,兩個看着平平無奇的大叔竟然有如此見識?
兩個大叔以爲他們嚇到了兩個孩子,抹了一把眼淚道:“算了,說這些幹什麼?好在我們有天師下凡解救我們,兩位小哥,不如跟我們一塊走吧,潼川府和興元府雖然接界,可要走路也要走不短的時間,你們又沒吃的,這路上又亂,還不如在這裡暫時先歇腳,等以後路上太平了再走。”
飛白警惕的看向他們,“你們不會拉我們去吃了吧?”
兩個大叔哈哈大笑,道:“你們兩個瘦成這樣能有幾口肉,放心吧,我們不吃人。”
“那,那你們哪兒有吃的嗎?”飛白嚥了一口口水問。
兩個大叔憐惜的看着兩個孩子,點頭道:“有,管飽不敢保證,但不會餓着。”
飛白松了一口氣,就扯了一下齊浩然,道:“那我們就去,我們有力氣,能幹活。”
兩個大叔含笑着點頭,帶着飛白和齊浩然就走,路上有個大叔看了看齊浩然,問飛白道:“你這弟弟怎麼不愛說話?”
飛白的眼睛又紅了,情緒低落道:“當時我爹推了一把我,見我弟弟被人纏住,就回去救他,撲到了他身上,一刀就,就……打那以後我弟弟就不太愛說話了。”
父親爲救自己而死,性情大變也是有的,兩個大叔暗自點頭。
齊浩然卻在心裡翻了一個白眼,這可不是之前說好的,算了,就讓飛白自由發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