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裁縫是個很和氣的人,眉目間帶着點愁苦,柔弱哀順,惹人憐惜。
“妹子你先坐,我先做完手裡這點活,五分鐘的事兒。”
雲相思笑笑,看看花紋精緻的椅墊,心裡有了數。
跑完一道褲邊,楊裁縫停下縫紉機,起身給她倒杯水。
“妹子要做衣裳?”
雲相思放下她做好放在旁邊的成品女衣,接過熱水說聲謝謝,放到一旁的桌子,笑着問:“楊裁縫手藝不錯,生意很多?”
楊裁縫迅速摘掉身沾着的線頭,整整衣裳,客氣一句:“勉強餬口罷了。妹子你要做什麼?”
雲相思知道她忙,開門見山地說明來意。
“是這樣。我聽人介紹說楊裁縫你手藝好人品不錯,所以纔想來找你談筆生意。我想出很新穎漂亮的東西,想借用你的手藝做出來賣。材料我提供,你只負責加工。賣之後的錢,咱們二八開,我八你二,你有興趣麼?”
楊裁縫蹙起細細的眉,謹慎地打量她,一張臉顯得更苦了。
“你要做什麼?能叫我先看看嗎?”
雲相思笑着搖頭,直言拒絕。
“你是做裁縫的,知道一件新式樣的東西,最開始時興賺錢的是花樣,你們做裁縫的眼睛毒,掃一眼能看出個八八九九,自己再仿製着做來賣,還有我什麼事呢?”
楊裁縫見她說話爽利,也不跟她鬧虛的。
“你說話在理。不過你也要明白我的顧慮。看不見東西,單憑你嘴這麼說一句,我怎麼知道你這東西做出來,好不好賣,會不會是打了水漂。”
“好,果然是個仔細人。”雲相思笑了。“要是你不提這茬,滿口答應下來,我肯定轉身走。你這樣說,是真有打算合作的意思,那咱們可以接着談了。”
楊裁縫吃驚地看着她,隨即放鬆了表情,把縫紉機後頭的椅子搬過來,仔細聽她說話。
“妹子是個有心思的,是做事情的樣子,那我好好聽聽。不瞞妹子,我現在接活掙不了幾個錢,兒子眼瞅着一天一天大,要供他吃飯學,我也挺吃力的。能有來錢的路子,我肯定不往外推。誰介紹你來的啊?”
雲相思對她初步印象不錯,坦言相告。
“市醫院門口看車的馬大爺,他家有個閨女叫馬玲玲,你認識不?我在市醫院門口擺攤賣煎餅,見馬玲玲能幹,馬大爺人也實在,把攤子租給他們了,我抽個成。”
楊綵鳳驚訝地下打量她。
“市醫院門口賣煎餅的姑娘是你啊?哎喲,那麼火的生意你怎麼轉給別人了?”
雲相思也有些吃驚,她的煎餅已經火到人盡皆知的份兒了?
很快她又想起楊裁縫的身份,這裡人來人往的,小道消息肯定流傳得快。
“是我。楊大姐知道我,那好辦了。我是因爲想出更掙錢的點子,這不來找你合作了麼。實話跟你說,我要做新式書包賣,以後還會有很多新樣子的頭花,衣服什麼的。等錢掙夠了,我會慢慢擴大規模,開個工廠。楊裁縫信得過我的話,以後是廠子裡的元老啊。”
她伸出一個手指頭。
“加工一個書包,我估摸着以你的熟練工程度,大約只要一個小時能完成一件,只會快不會慢。咱們按件計費,一件書包,我給你一塊錢的加工費。材料我出,成品我找銷路賣,幹不幹?不****再找別人。”
楊綵鳳不可思議地張大嘴巴。
“做一個書包給一塊錢?一個鐘頭能掙一塊錢?”
雲相思肯定地點頭。
“保守估計是這樣,只多不少。”
楊綵鳳一咬牙,眼神露出一股賭徒般的狂熱神采,像是荒野護着幼崽的狠厲母狼。
“行!我信你一回!反正虧了是你的,不差我什麼!不過咱們醜話說在頭裡,我要找人做保立字據,你每天必須收我最少十個書包的貨,給現錢!我別的生意全耽誤了,指着你這活兒了,你要先付給我工錢。”
雲相思爽快地點頭。
“行啊,我巴不得呢。”
楊綵鳳見她一點不推脫,心裡稍稍踏實起來,領着她去居委會找人寫合約。
雲相思早有腹稿,自己先寫了初稿,叫馮大爺念給楊綵鳳聽,有什麼不合適的再修改。
楊綵鳳一條條認真聽着,不着急下結論。
馮大爺都已經替她着急起來。
“綵鳳,這麼好的事你還等什麼?這白紙黑字的,連本錢人家都給你看過了,多靠譜的買賣!過這村可沒這店了!趕緊簽字按手印,我給你做保,黃不了。”
楊綵鳳苦笑,跟他說了實話。
“老叔,相思妹子我信得過,馬大友介紹來的,沒錯處。可我怕我這掙點錢,光他奶又要來鬧,那太對不住人家相思妹子了。”
馮大爺想起那位潑辣的農村老太太,也有些犯怵。“那這麼好的事你錯過了?小光眼瞅着要初了,以後還要娶媳婦,不都得你當媽的操心。不行,你再走一步算了。不是她周家人了,他們憑什麼鬧?敢鬧叫他們養孩子。”
楊綵鳳繼續苦笑。
“他們巴不得孩子跟他們呢,好拿孩子捏我一把。我不像他們狠心,能對孩子不管不問。要不,這事算了吧。我命苦,熬到閉眼入土的那一天,也罷了。”
馮大爺跟着嘆氣,不住拿眼神睃雲相思。
雲相思安靜旁聽,並不打算接口。
清官難斷家務事。楊綵鳳的這個婆婆,聽起來王霞還要潑,楊綵鳳自己站不住腳,看在孩子的面忍氣吞聲的,那是她自己選擇的路,外人不好干涉。
“既然楊大姐有難處,那這事情先算了,以後有機會再合作吧。”
雲相思收回寫好的合約,楊綵鳳不捨地伸手壓住那張紙,眼神劇烈掙扎,又浮現那股孤狼一般的狠辣光芒。
“妹子你等等!”
楊綵鳳深吸口氣,神色有些扭曲。
“妹子你等等,容我再想想。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的。”
楊綵鳳焦慮地低語,手指神經質地死死按着那張寫滿了字的紙,像是溺水的人,抓住寶貴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