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相思早有預料,也想好了對策,緩過兩口氣,擦着瀑布般流淌的虛汗,使勁咽口吐沫潤潤髮乾的嗓子,還是覺得有些不清爽。
“魏安然,”她累得不行,輕易擺出真實的爲難表情。“你也知道,我家裡正在搞建設,又是大棚又是果樹又是養殖場,本錢在那擺着呢,我已經跟雲家預支了一年的工資……”
她接過魏安然遞過的水壺,懸空喝了一口,怕沾自己成分不明的汗漬,喝到別人嘴裡出大事。
涼水入喉,她精神一振,舒坦許多。
“魏安然,我真不是想推脫。你大哥病能治好的話,能照顧你爹媽,你的負擔減輕大半,這是好事。可我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魏安然擰緊水壺蓋裝回揹包,帶着她繼續往爬。
“我明白。我跟家裡說了,我媽她們非要我問問你。”
他眉頭緊蹙,沒說王翠珍魏家玉孃兒倆,逼着他叫雲家把錢先挪給他們家使的原話。
當然她們用的也不是借,而是理直氣壯地要,說那本來是雲相思搶了他們魏家的錢!甚至揚言還要拆掉雲家的電話,賣掉大棚什麼的,收回屬於她們魏家的錢!
雲相思看着男人壓抑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眼神冰冷。
貪心不足的魏家,早晚會耗光魏安然的耐心。
不過現在明顯還不是時候。
她轉開話題,問起他之前提過的話茬。
“你不是說,要跟我說說李愛軍的事嘛。我倒真挺好,爲什麼部隊對他多有包容,搞得挺特殊的。”
魏安然看看大前頭坐着休息的三人,也叫雲相思坐下歇歇,好好說會兒話。
“你是想知道蘇紅怎麼樣了吧。楊靖之昨晚給我打電話,他又喝了不少酒,跟我說了快一個鐘頭。”
魏安然把外套鋪在一塊平坦些的大石頭,叫她坐下,又給她遞過去一個飯盒,裡頭裝着滿滿一盒切成小塊的西瓜。
雲相思美美地吃了一口,拿眼神示意他也吃。
魏安然低頭吃下她勺子裡的一塊西瓜,面對她不贊同的眼光,輕笑一聲。
“口水都吃過多少了,不在意這一點。”
雲相思鬧個大紅臉,訕訕移開目光,再不多嘴。
魏安然拿手帕仔細給她擦汗,半山腰山風強勁,着涼不好。
“蘇紅被蘇眉送進精神病院,這輩子估計出不來了。蘇建民跟趙大美不敢跟她們家明着鬧,心裡肯定記着仇,不會輕易算了的。”
雲相思撇嘴,這還真是沒完沒了。
不是她有被害妄想症,蘇紅本來一直咬着她不放,鬧自殺都要拉她,對她的恨意或者說遷怒顯而易見的深。
蘇建民跟趙大美不敢拿蘇眉撒氣,替罪羊肯定又要找她雲相思!
倒黴啊,她真心撮合過蘇紅跟楊靖之的,可到最後,落到這樣尷尬下場的,還是她!
魏安然顯然也想到這一點,擔憂地看她。
“你跟偉平倆人手無縛雞之力的,在城裡住着我不放心,所以我纔想着,你要不要搬到省城來,或者我大哥他們搬過來,一邊治病,同時還能照顧你。”
雲相思低頭翻個大大的白眼。
要魏家的人來照顧她?魏安然實在太天真了!
不過這也好理解,魏家到底養了他幾年,他對魏家感恩是他人品過關,總不至於吃裡扒外恩將仇報,娶個媳婦也教唆着對付家裡人,那成啥了?那樣的人品,她也信不過啊。
“魏安然,謝謝你的好意,有人能幫忙壯膽確實很好。不過要是魏家寶過來的話,魏家玉跟你媽說不得得跟過來伺候他。剩你爹一人在家,冷鍋冷竈的,飯都吃不,不太好吧。”
“而且魏家寶他們過來,住院錢肯定不夠,要住家裡,鬧騰不鬧騰,能不能叫我跟平弟安心學習先不說,這吃飯錢,我怕都掏不出來。對不起,我沒本事,養不起這麼些人,對不起。”
她難過地低頭,說着滿是歉意的話,聲音都有些哽咽。
魏安然眼神一僵,緩緩擡起她的下巴,對她轉着淚珠的大眼,心疼地嘆口氣,伸出指腹輕輕幫她擦掉淚水。
“淨說傻話。養他們又不是你的責任,你自責個什麼勁。你能把岳父岳母他們奉養好,已經是很孝順,特別有本事了。別傷心,是我想得不周到,說錯話了。不叫他們來,你好好學習考大學,再把教好偉平行。”
雲相思感動地看着他,淚水潺潺而下。
“魏安然,我知道你是擔心我出事,我懂,謝謝你。我一定會小心的!晚放學郭川會送我們回家,你放心。”
魏安然嘆口氣,冰凝的表情稍微鬆動,便顯出一股別樣的柔情,驚心動魄的。
“你呀。叫你收拾搬到夜校那邊的房子住又不肯,你怎麼總有那麼多顧忌,多爲自己想想。”
雲相思眼裡閃過一抹愁緒,也跟着嘆口氣。
“我一直沒跟你說,宮少他們家被控制了,夜校那邊的房子也受到監控,現在也不知道撤除警戒沒有。宮少我信得過,不會犯什麼原則性錯誤,怕又是政敵之間的較量。”
她平靜地看着他嚴肅的眼,淡然一笑。
“瞧,權利是這麼骯髒。魏安然你要有心理準備,到底要不要走這一條路。想往爬,必然會踩到別人,不管是出於自願還是被動,總會侵犯到其他人的利益。如李愛軍。”
她擺擺手,繼續說下去。
“不起眼的A市的一套出租房被監視,想必是因爲裡頭那些舶來品家電。他們正愁形不成完整證據鏈,砸不死宮家,我要是這時候傻乎乎一頭撞去,肯定要當炮灰了。”
魏安然沉默聽完她這段殘酷冷血的剖析,對她又有了些新的認識。
她這麼聰明,活得清醒,卻還保持着一顆善心,真的很難得。
宮千守對她有救命之恩,她當然會涌泉相報。
“你的顧慮有些道理,宮少那邊有消息了?”
雲相思遙望西南方向,苦澀一笑。
“宮少的親妹妹,帝都教育局正科,被髮配到西邊支教。宮少也即將離開帝都,我知道的只有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