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色微變,馬春長快步行走到牀榻前,利索的把手指搭在小七的脈搏上,又看了看小七微微發青的臉色一眼,臉色愈發的陰沉。
小七已經昏死過去。
行醫數十載,馬春長還是頭回見到外傷這麼重的人,他的胸膛,胳臂上密密麻麻的佈滿了刀痕,胸口偏外處還貫穿了一個大窟窿,雖然有所包紮,可是鮮血還是止不住的汨汨而流。這般恐怖的場景,看的一邊的小廝也忍不住的打起了寒顫。
“快快,快把剛纔採摘而來的苦姑娘嚼碎敷在他的傷口上 。”馬春長神色緊張的命令道。
等忙完了這些,又忙道:“阿昌,你快速回府趕輛馬車過來,傷者受傷很嚴重,如果不馬上醫治的話很有可能有性命之憂。”
那位名叫阿昌的小廝聽到馬春長的話,趕忙應了一聲,幾乎是踉蹌的出了屋子。
“馬大夫,他能活過來麼......”柳雅兒緊握着小七尚存一絲溫存的手掌,好看的秋水雙眸此刻已浮上一層水霧。眼前的少年,在她最無助的時候給了她依靠,在她最困難的時候給了她幫助,一想到少年很有可能就此睜不開眼,驀然之間柳雅兒打心底突然升騰起一種莫名的驚慌。
這種驚慌柳雅兒從未遇到過,如果說當初柳家被抄時她有所驚慌的話,那麼現在她驚慌的程度要遠遠的大於那時的程度。
“哎......外傷動皮,內傷動骨。他的傷勢早已就傷及內臟,我也只能盡我最大的努力去救他。”輕嘆口氣,馬春長頗有些無奈的說道。
“馬大夫,你醫術高明,又被百姓們叫做活神仙,你一定能夠救下他的對不對?”眼淚不爭氣的從微紅的眼框中奪眶而出,柳雅兒一下抓住馬春長的衣袍,就像是抓住了最後的希望。噗通一聲跪下:“馬大夫,我求求你一定要救活他,你一定要救活他啊。我給你跪下,我給你磕頭......”
趕緊把柳雅兒攙扶起來。馬春長安慰道:“姑娘你還請放心,我馬春長既然身爲大夫,就自然會盡到大夫的責任,每一個病人我都會盡我最大的努力去營救的。”
阿昌的行動很快,不一會兒門外就想起了馬匹踏步“噠噠噠”的聲音。
馬春長還在屋子裡給小七進行一些簡單的治療,柳雅兒則緊緊地攥緊着小七的手,目光脈脈的盯着小七的臉龐,每一眼就像是最後一眼。
阿昌推門而進,臉色稍微有些古怪。
“阿昌回來了,來。趕快幫着把傷者背到車上,傷者需要馬上醫治。”馬春長站起身來,朝着阿昌招了招手。
“老爺......他......”
阿昌卻猶猶豫豫的不過來。
“怎麼了,阿昌?”馬春長疑惑道。
“老爺,這個人你不能帶回去。你可知道他是誰麼,他的傷又是怎麼回事麼?”阿昌忽然大聲道。
一邊的柳雅兒神色一頓,接着顧目看他。馬春長皺了皺眉,在剛見到小七的時候,他就意味到此人不簡單。能讓人給傷成這般的模樣,這樣的人能是老實巴交的莊稼漢麼。他也很想詢問其中的原因,可是想到剛見到那位姑娘。當自己提議要親自去看看病人時她猶豫的模樣,又把想法給放下了,既然別人不說,自己何必要深究呢。
可是現在看到阿昌這般堅決的模樣,馬春長再一次對這傷者的身份有所好奇,自己身爲醫者不假。可是知道一些病人的身份也沒什麼不妥的吧。
“阿昌,你好生說說,這人究竟是怎麼回事。”
阿昌說道:“老爺,這人你真的不能救啊,晉城的小王爺被他給射殺死了。現在滿城都在抓他呢。”
渾身猛地一顫,柳雅兒失聲道:“你說什麼,你說小七殺了沈華峰?”
“怎麼?你不知道?現在滿城到處都傳遍了。”
大腦嗡的一聲邊的空白,柳雅兒只感覺自己耳朵兩邊像是有小蟲子在嗡嗡作響,阿昌的問話她也聽不見了。
怪不得,怪不得他會傷的這麼嚴重,原來他竟是爲了我。柳雅兒心下當真是打翻了五味瓶,嘴中失神一般的呢喃着,淚水卻越流越多。
他怎麼這麼傻,他怎麼這麼自不量力。沈華峰身邊差兵無數,他怎麼可能毫髮無損的殺了他。
略微捋了捋發須,馬春長也聽明白了事情的大概,微點着頭道:“怪不得,怪不得能有如此傷勢,看來是拼勁全力從差兵中圍剿殺出。”呢喃過後,轉過頭對阿昌說道:“阿昌你趕快把他背上車上去,咱們回府。”
“可是......老爺......”
馬春長臉色一板,瞪着他道:“我的眼裡只有病人,沒有其他。而且你想想,那小王爺是什麼人......要他的性命,難道不該麼?”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如果我眼睜睜的看着傷者在我的眼前死去,而我自己明明有能力卻沒有出手相救。恐怕我這輩子都會寢食難安的,那我如何能對得起百姓賜予我的‘活神仙’?廢話少說,趕緊把他背上車上去。”
......
馬車沿着小路搖晃着向前駛去,隨着路途的簡短,一棟面積頗大的宅院出現在眼前。大宅院的正門前掛着塊大大的木匾,上面題書着溫善堂!
這棟宅院只能算的上是中等階級,要跟柳雅兒家的柳府相比那自然是不值得一提。可是由於此處地處晉城的外圍,和周邊一些尋常百姓低矮的屋舍一比,就顯得大氣豪華了。
馬車搖搖晃晃的駛進宅院,院子中有不少的傭人,都在忙活着藥材的梳理,晾曬。其中一個頗有幾分姿色的夫人也埋着頭去整理藥草,不過看她這身稍顯富貴的行頭,明顯和周邊的下人們不一樣。
看到馬車駛進宅院,這名夫人放下手裡的活計,眼眸中漸漸露出一番笑意,步伐輕緩的迎了上去。
馬車一直行到堂屋門前才停下,待停穩後,馬春長跳下馬車,看着那行來的夫人,迎上去擔心的道:“哎呦,夫人吶,你現在可是懷有身孕,不是跟你說過這些草藥你就讓下人們去整理不就好了,你趕快回屋去休息去。”
聽着馬春長暖心的關心話語,夫人臉上浮現一抹幸福的滿足感,低聲語呢喃道:“你還說呢,我這整天啥事也沒有,老是在屋子裡面呆着,沒病也都快憋出病來了。”
“你要是實在憋的慌就出來走走,這些活不勞你插手。”
夫人嬌嗔的看了馬春長一眼,朝着馬車裡瞧了瞧,微笑道:“這馬車裡是什麼人,還讓阿昌親自跑來家調馬車去接?”
馬春長謹慎的顧盼了一番左右,朝着阿昌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快把病人安頓好,自己這就過去。旋即輕輕在夫人耳邊說道:“夫人,這事我過會再與你說,病人的傷勢太過嚴重,現在我得趕緊先給他醫治......”
對丈夫的小心謹慎,夫人調皮的吐了吐舌頭,忍不住好奇的掀簾一瞧,就看一個美貌如花的姑娘緊緊地抱着一個渾身是血,昏睡不醒的年輕人。
夫人心裡咯噔一下,趕緊合上了簾子。少年這般慘象,也的確是嚇到了她。不過就是方纔那驚鴻一瞥,卻又讓她感覺到,那位受傷的少年,隱隱的很熟悉。
......
“兒啊,你放心,殺你的人我一定會給你揪出來,到時候我要千刀萬剮了他,再割下他的頭顱來祭你。”靈堂前,沈元慶把一沓紙錢投放到火盆裡,老眼淚花的哽咽道。
沈華峰一死,晉王府全府上下一片縞素。大大小小的門廂房上都貼滿了白紙,雪白的紙花也灑滿了整個晉王府。
不多一會兒,有小廝來報:“張大人前來求見。”
沈元慶面不改色,淡淡的說道:“讓他進來吧。”
不多時,張敬元踏步進屋。
“沈王爺,出現了這樣的事情,我感到很惋惜,我......”
“張大人不必在說了,出了這樣的事兒,讓張大人在晉城受了驚,是我們的不對,我先在這裡給你賠禮了。”沈元慶瞪着眼睛,陰陽怪氣的繼續道:“不過,誰都看的出來,刺客的前兩箭都是射向你,那名刺客的目標其實是你張大人。”
張敬元剛來晉城,沈元慶還是想方設法的跟他攀上關係。可是現在兒子都沒有了,官場上再春風得意,官做得再大又有什麼用,到了最後不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他心裡清楚,刺客的目標其實並不是沈元峰而是張敬元。可是現在,兒子竟然會爲了張敬元喪命,沈元慶多多少少還是對他有些怨氣。
聽出了晉王話裡有話,張敬元也沒有生氣,只是淡淡道:“令公子是個好人,想那刺客射來的第一箭,要不是令公子捨命推開我,我現在也是個閻王鬼了。可是現在人死不能復生,與其在這裡唉聲嘆氣,追悔莫及,倒不如儘快捉到兇手,這樣也好慰藉令公子的在天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