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尊人形冰雕竟然就是所有人苦苦尋覓的慰靈崖慰前輩。
說來還有點難以相信,倒不是不相信他會出現在此處,而是不敢相信他竟然會被凍成一尊冰雕。
且不說他們這一行人抱着多大的期望尋來,就說那慰靈崖有着龍神指定人的身份,再加上化神後期巔峰的修爲,要將他凍成冰雕,除非對方的修爲已經達到了煉虛期。
修真本不易。
雲隱島修士天生擁有下界修士所不具備的天賦和優勢,這已經算得上是得天獨厚的機緣了,但是無論是水族還是翼族,能夠順利修得化神的修士卻寥寥可數,畢竟實力越強,跨度越大,要遭受的磨練就越來越多,化神期又是由弱到強的分水嶺,越是往上,自然越發艱難,是以化神期之上的煉虛期,不說在下界,就是在雲隱島也很難得會成功一人
。
當然,就算是有修士修得煉虛,那麼也不會留在雲隱島這樣的地方了。
對於煉虛期修士而言,蒼穹臺纔是最佳的修煉場所。
席小副將以爲自己沒有理解顧長月的意思,問道:“顧道友的意思應當不是說那冰雕便是慰前輩吧?”
顧長月點頭道:“那尊冰雕,正是慰前輩。”
席小副將長長吸了口氣,心中升起一絲冰寒。
席大副將問道:“顧道友何以認爲那便是慰前輩?”
顧長月微微一笑,“你們注意到他別在腰間的號角了麼?雖然被雪凍住,但是依舊能夠顯現出清晰的輪廓,不正是龍神犄角是什麼?”
兩位席副將微微愣怔,古怪地看了顧長月一眼,畢竟那冰雕的距離甚遠,他們根本無法看仔細,可顧長月卻能夠看得清清楚楚。
顧長月見兩人不說話,跨步便朝着那兩尊冰雕行去,靴子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輕響。
同時慢慢地道:“過去看看便知曉了。”
這一路走來,兩位席副將看在眼裡,對她倒是頗爲信任,當下對望一眼便跟在她的身後。
那兩尊冰雕看起來左右不過二十里,可這般走下去卻生生耗了大半個時辰。
待三人臨近之時才發現,人形冰雕與遠處所見並無太大差別,但那頭妖獸卻大得驚人。
它面正對着三人來時的方向,三人的目力再好,也是瞅不見它的身子的,再加上這妖獸凍成冰雕之後,與地上厚厚的冰雪顏色相同,也就看不清晰。
此番近在眼前才發現它的身體大得驚人,尤其是尾部,根本一座起伏的山脈。
它呈虎撲的姿態趴在地上,似乎正在攻擊什麼,可纔將將發力便被忽然間冰凍起來,面上還猙獰不已,就算是被凍住,以及可以感覺到它的兇殘和暴躁。
原本三人是來確認人形冰雕是否是慰靈崖,但是到了此處,目光卻都首先被這隻巨獸吸引,有些震驚。
席小副將喃喃道:“與龍神竟有幾分相似?”
席大副將面色冷峻:“不是龍,是蛟。”
兩人說完,對望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出了驚訝無奈以及濃濃的恐懼。
這不就是他們避之不及的鬼暗蛟是什麼?不過眼前所見的並非怨魂,而是鬼暗蛟的骨架,是鬼暗蛟的本體。
逃了這麼久,一心想着要避開鬼暗蛟怨氣卻不曾想到竟自投羅網,反倒闖進了龍神封印所在,危險的根源。
兩位副將心中既不安又苦澀。
相較兩位副將,顧長月面上依舊帶着淡淡的笑意,唯心中情緒無法平靜。
靠近這龍神封印之地,她便已經有所察覺,整個海域的陰氣都源自此處。
或許因爲此處平坦開闊,又在水中,故而並不如地下城那般瘋狂,故而她雖感不適,卻也並沒有感覺到太過痛苦。
再看兩位席副將面色雖比方纔蒼白了許多,但也沒有到不能忍受的地步。
而整片海域冥雪紛紛,其生成力量竟也是來自此處
。
龍神乃上古神物,屬於九天之神,與地府鬼域並無關係,既如此,其封印之地必然不會有生成冥雪,除非這裡有別的東西存在。
自然,這個東西能夠生成冥雪,不必說,定與鬼道有關。
又是誤打誤撞遇見了與鬼道相關的東西麼?
誤打誤撞…
連她自己也不相信。
事實上,她很清楚自己的氣運,尋常情況下想要得到某件法寶,就算拼盡全力去尋找也未必能夠尋到,可是這一路走來,從遇見幽冥寨開始,有意或者無意、自願或者被迫闖進一片領域,總會遇到相關的事和物,一切都顯得那麼輕易並且刻意。
她甚至覺得,安排這些的那個人…或者那些人,走到這一步,已經準備揭開神秘的面紗了——至少讓她看出了其間的刻意,就是最初的步驟。
是和黑衣以及那位神女有關吧?
既如此,那麼這一次又會是什麼禮物?
這一次又會透露一些什麼?
她的心臟砰砰直跳,竟不知是緊張還是激動。
她的性子原本頗爲溫吞淡然,若沒有遇見便罷了,一切順其自然,但撞見之後,心中自然而然也就生出好奇之意。
她想要知道這一次自己能夠看到什麼,這一次自己能夠更進一步瞭解到什麼,關於她自己,也關於黑衣和那神女,更關於鬼修。
只可惜茫茫海底雪原當中,陰戾之氣本就極爲濃厚,以她現在的實力,卻感受不到那引起冥雪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顧長月壓制着心中的波動,對小花道:“小花,你方纔說有東西,可是能感受到什麼?能否找到具體位置?”
小花沉吟道:“此地陰氣濃厚,倒是把那東西的氣息掩蓋了,竟連我一時也摸不準究竟爲何物,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那東西就在慰靈崖身上,或許將他身上的冥雪化掉,我就知曉是怎麼一回事了。”
已經在慰靈崖身上了麼?
難道這就是導致慰靈崖被冰凍起來的原因?
顧長月思忖着,轉頭看着被凍成冰雕的慰靈崖。
兩位席副將的目光也已經落在慰靈崖身上。
只見慰靈崖身上只結了一層透明的薄冰,薄冰之下,衣着神態依舊清晰可見。
茫茫白雪當中,他身着一襲簡樸整潔的月白色袍子,手中握着長劍斜在身側,面對鬼暗蛟本體,氣死凌厲。
遠遠看去,的確是一尊冰雕,可走近了才發現,根本就是個被凍住的人。
臉龐清瘦俊朗,一頭漆黑如墨的長髮豎了更碧綠的髮釵,髮絲隨意地垂在腦後,居然還有生氣。
看着這張臉龐,席小副將脫口道:“慰前輩,是慰前輩,大哥大哥,果然是慰前輩。”
席大副將則將手覆蓋在冰面上,手掌心傳來冰雪刺骨的深寒,也不知道究竟是被凍了多久,好在除了寒冷之外,還感受到冰雪下傳來的氣息,他的眼中光芒流轉,忍不住也喊了兩聲:“慰前輩,慰前輩。”
慰靈崖沒有動,一雙漆黑的眸子卻亮晶晶的,想來是聽到了二人的聲音
。
顧長月平靜地提醒二人:“兩位副將,此地不宜久留,與其無用地呼喊,不若先將慰前輩身上的雪化掉。”
話音剛落,便敏銳地覺察到一道視線,正是來□□靈崖。
慰靈崖雖然沒有動,但神識和靈力卻是在的,想要審視她輕而易舉。
不過顧長月也有些驚訝,慰靈崖整個人都被冥雪凍得死死的,卻還能承受着地獄般的煎熬釋放靈力掃視她,想來無論是心性還是毅力都不容小覷。
她這般想着,兩名席副將哪裡已經開始行動,只是這海水之下,火焰燃不起來,而用捂暖了靈氣之後,纔剛剛接觸到這層寒冰便立刻就冷了下來,根本就無法將其融化。
兩人不甘心,又嘗試好幾次。
顧長月看了一會兒道:“普通靈力只怕不行。”
兩位席副將有些尷尬,又有些希夷地望着她。
他們見識過鬼火,知道那火焰可以在海水中燃燒,而且氣息與這雪極爲相似,想必她是有辦法的。
只是兩人元嬰修爲,一路走來,卻事事都倚仗一個結丹期的女修,心下不免有些不好意思。
顧長月哪裡看不出二人的意思,點頭道:“勞煩兩位站遠一些,我來試試。”
兩人聞言,喜形於色,哪裡還敢耽擱,當真站得遠遠的。
顧長月知曉慰靈崖力量強大,絕非她一個小小的結丹修士可以糊弄的,下手之前想了想,便道:“慰前輩,小輩此次前來,早就已經與陳南陳道友協商妥當,不過情形複雜,不是三言兩語便能說清楚的,現下小輩幫助慰前輩化雪,過程中必然會探到慰前輩身上某些秘密,希望慰前輩莫要氣惱,如此,便就得罪了。”
事實上在她看來,那東西既然已經在慰靈崖身上,想必十有□□都已經被慰靈崖所得,她沒有興趣去爭搶別人的機緣,不過黑衣等人留下那東西時,定然也會料到已經被人搶先的可能,因此絕對不會讓她得到之後才能看到信息,或許只是輕輕一掃,就能發現什麼。
對這樣的猜測,她十拿九穩,倒不是她盲目自信,而是她不知爲何竟就覺得他們的想法和她一樣,或者說,她能夠輕而易舉猜到他們的想法。
是以,她乾脆趁着化雪之機探上一探,左右她不隨便殺人,不搶奪別人的東西,但不代表她就多光明正大,有些事情,還是猥瑣一點比較實在。
慰靈崖無法動彈,她輕聲道:“慰前輩忍着些。”
語罷,只朝着他拱了拱手,隨後手心燃起一縷鬼火,覆蓋上那層冰雪。
冥雪一寸一寸融化,漸漸變得稀薄,慰靈崖的氣息也越發清晰,而顧長月釋放出的靈陰之氣圍繞在慰靈崖身上,也漸漸感受到了他身上的另一道力量的變化。
一刻、兩刻…
約莫又過了半個時辰的功夫,耳邊聽聞清脆的咔噠聲響,所有的冥雪徹徹底底融化。
慰靈崖終於得到自由,人也隨之恢復過來,然而顧長月的瞳孔卻漸漸渙散,整個人直愣愣地朝後倒去。
就在她清晰地觸碰到那道力量的瞬間,她的神魂立刻就被那力量吸走,根本沒有任何反應,意識便模糊了一片。
耳邊唯有小花隱隱約約的聲音:“原來是回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