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告訴小曼,他叫顧少鈞。
兩天之後,小曼住進他家別墅,成了他的保姆,開的工錢比她平常掙的多出三倍,還包吃住,小曼當然樂意。
得知他是部隊的人,曾經參加戰爭,是著名的戰鬥英模,傷殘也是因爲保家衛國,小曼對他越發尊敬。
顧少鈞非常堅毅,哪怕被病痛折磨得形銷骨立,依然保持他良好的軍人作風,積極配合治療,努力學習,小曼經常看着他痛得無法承受,他也不會失去理智做出過激行爲,比如摔打東西或是遷怒於人,從來沒有,總是自己一個人咬牙忍受過去,小曼對他除了敬佩,就是滿滿的同情和憐惜,更加用心細緻地照顧他的生活起居。
而小曼寡言少語的性格,卻給人以謹言慎行的感覺,她的溫順善良、手腳勤快不怕麻煩辛苦,也讓顧少鈞和他身邊人很滿意。
僱主和保姆之間就這麼平和相處,顧少鈞除了需要她照顧起居,和她說的話並不多,他甚至都沒問過她是哪裡人。
把小曼帶進別墅,檢查身份證件反覆詢問底細的,另有其他工作人員辦理。
當然他們問了也是白問,小曼的身份證絕對是真的,只不過她這個人是冒頂的罷了,他們也不可能爲了個保姆大老遠跑進深山去查訪,而且顧少鈞相信她,願意僱用她。
小曼在別墅裡看見了唐雅萱的照片,掛牆上的,擺桌上的,有單照有合影,別的工作人員告訴她:這是首長以前的未婚妻,雖然現在不是了,但首長很珍惜這些照片,要小心點擦拭,別弄壞了。
那時候,小曼還不知道這個唐雅萱就是那個跟自己抱錯、佔了自己位置的人,看到顧少鈞接聽唐雅萱的電話,笑容溫柔口氣寵溺地喊“萱萱”,叮囑對方好好吃飯注意溫涼不要牽掛他,還以爲那是個多麼好的姑娘,畢竟並非變心,而是顧少鈞不能結婚,先提出退婚的。
因爲是顧少鈞在意的人,也是能讓顧少鈞露出笑容的極少數人之一,小曼每天很虔誠地擦拭“萱萱”的照片,擦着擦着,就想,這女人怎麼看起來有點像劉鳳英呢?
直到有一天,律師來了。
看見律師那一瞬,小曼差點摔了茶杯,退下時還險些自己絆倒自己!
她見過律師,在京城醫院給唐浩誠獻骨髓的時候,律師去看唐浩誠,在病房外和偷窺唐浩誠的她撞了個正着,當時,律師曾很認真地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只是沒有說話。
事隔幾年,律師似乎忘記了她,只淡淡地掃視她一眼,就轉過頭去和顧少鈞繼續談話,小曼才鬆了口氣。
但是那天之後,顧少鈞一反常態,改變他不苟言笑、非傳勿近的習慣,把每天該乾的事情幹完,餘下的時間都跟她呆在一起,主動找話題和她談說,像個最愛八卦的人,問七問八,幾乎到了無所不談的地步,還會在她做事的時候,長時間地注視她,她偶爾擡頭與他目光相撞,分明看到了他眼中的憐憫和……沉痛!
別墅上下,唐雅萱所有照片一夜間忽然都不見了。
隨後,小曼的保姆工作被停下,小曼大爲焦急,她可不想失去這麼好的工作,包吃包住工資又高,丟了再上哪兒找去啊?
急忙跑去找顧少鈞,問是不是她做錯了什麼?她願意改,只要不把她辭退。
顧少鈞背對着她坐在窗下,語氣清淡地說:並不是你做錯事,而是我,我覺得你值得信任,也願意長久依靠你照顧,但不能讓你一輩子都做我的保姆,萬一哪天你要離開怎麼辦?所以我想,我應該和你結婚。雖然我們無法生兒育女,但我們能相互陪伴安度一生,你願意嗎?
小曼呆住了,半晌纔回答:我不是好女人,我嫁過,又是鄉下來的,怕配不上你!
顧少鈞久久沒作聲,小曼以爲他睡着了,想要離開,他卻轉過輪椅面對小曼,揹着光,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聲音低沉而沙啞:永遠記住,你只要活着,你就是這天底下最好的女人!沒有你配不上的男人,只有他們配不上你!我請求你嫁給我,你願意嗎?如果願意,你就得接受我的安排,你要盡全力去做好,這樣,我們才能在一起,更長久地相互陪伴!
小曼答應了。
顧少鈞說得很明白,不嫌棄她,因爲兩個人將來的婚姻沒有實質,他只是需要一個伴,而她卻能有兩個好處:既可以留下照顧自己敬重的人,又可免除生活之憂!
隨後,小曼的生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她每天被司機開車送往各個地方,跟隨不同的老師,除了學習,還是學習,甚至星期六星期天,也有老師來到別墅教導她!
每每遇到難以攻克的難題,氣餒想放棄,顧少鈞都會陪在她身邊,激勵鼓勁,要求她爲了兩個人的前程,務必努力加油!
一年以後,她取得一點小小成績,顧少鈞爲她辦了個慶功宴,那場晚宴邀請了他幾位最親密的朋友和兄弟,其中包括鄭少鐮和律師,也在那天晚上,顧少鈞告訴那幾個人:這是我的未婚妻,名叫莫小曼!
小曼震驚,手上的酒杯落地而碎!
自從逃離京城,被拐賣,她就沒有再用莫小曼這個名字,顧少鈞怎麼會知道的?
一桌子男人都看着她,律師目光淡定而沉靜,小曼才明白:其實,他第一次在這別墅裡看見她,就已經認出她了。
隨後,顧少鈞、律師和她,坐在書房裡攤開說明事情真相。
原來上次律師假裝沒認出她,不說破,只是爲了麻痹她,怕她情緒失控,或者會跑掉、躲起來。
畢竟律師和唐浩誠找了她兩三年,都找不着,誰知道一轉眼就到了顧少鈞身邊!
提起這個小曼就恨死了唐浩誠,如果不是他把她關起來,她也不會害怕到逃跑,慌里慌張被人哄騙拐賣進窮山村。
律師說,唐浩誠很難過,他在參與一個非常重要的科研,不能離開海島,但他無時不刻不惦記小曼,希望能得到小曼的諒解,並和他通話。
只要小曼點個頭,律師將代表唐浩誠,立即着手幫助她恢復姓氏、迴歸唐家。
小曼不加考慮,拒絕了。
律師還想繼續勸告,小曼流着淚說:求求你們,我不能原諒!這輩子,除非死了,活着絕不再見唐家人!
說完起身就要走,被顧少鈞緊緊拉住,並讓律師連夜離開他的家!
原以爲顧少鈞會跟她說點什麼,但顧少鈞只是一如既往敦促小曼學習,不提一絲一毫關於唐家的事。
小曼雖然知道了那照片上的姑娘是誰,卻沒有勇氣離開,因爲每次她想開口,顧少鈞一記目光就會讓她閉嘴!
她也說不清那目光裡到底包含了多少意思,總之,她就是感到無比心痛、不忍割捨!
這個男人不屬於她,他是那個萱萱的,答應跟她結婚,要給她一個落腳安身之地,只不過是爲了替萱萱做補償!
她想說不需要,想硬氣地轉身離開,可是,她做不到!
喜歡聽他說話,願意接近他,只要他在,整個世界都和平安寧!她當他是主骨心、守護神,也是她想守護的、這輩子唯一珍而重之放進心裡的男人!
厚着臉皮,硬着頭皮,小曼依然留在了顧少鈞身邊。
但是顧少鈞健康狀況越來越差,實在支撐不下去了,需要接受從京城來的醫學專家治療,還會有很多京城來的親戚朋友過來,其實包括唐家人,和萱萱。
小曼不願意和唐家人面對,但爲了顧少鈞,她沒有提出迴避,倒是顧少鈞,讓律師送她去往另一個海邊城市,並告訴她:等他好轉,那些人走了,就接她回來!
然而,一個月後律師過來告訴她:顧少鈞走了!
沒有道別,沒有任何留言,只給她幾份文件,是她現在住着的高層公寓房和幾處產業贈予,律師解釋:原先他們住的那幢別墅是家裡準備給顧少鈞和萱萱結婚度假用的,而這套房子,是顧少鈞爲你準備的,也是你喜歡的臨海城市,很好的地方。
小曼苦澀一笑,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樣嗎?他所做的一切,只是想爲另一個人對自己做出補償。
連最後一面,都不必見。
她沒有接受那些贈予。
三年栽培,她有手藝能養活自己,三年多的工資是一次性打進她卡里的,這些錢足夠她跑到任何一個城市去求生存發展!
顧少鈞還詢問過她的意見,爲她辦了全新身份證,一線城市戶口,恢復莫小曼這個名字。
足夠了,顧少鈞。
但我只記着你的人情,絕不承認這些與“萱萱”有任何瓜葛!
不顧律師勸阻,小曼硬生生將眼淚吞嚥下肚,所有悲傷都壓下心底,打起精神收拾了自己的東西,決然離開。
她自以爲走得乾淨利落,不留下一絲痕跡,誰知律師很快又出現在她面前,陰魂不散,請道師都趕不走他,以朋友身份干預她的工作,自封法律顧問插手她的生意,小曼強烈抗議,律師拿出張紙在她面前甩了甩:顧少鈞早料到你這性子,這是委託書,他生前親筆擬寫,按了手印!要求我看着你好好生活,我受理了!你們倆當着親戚朋友的面宣佈過婚約你沒忘記吧?只要你沒另嫁,我就得代替顧少鈞照管他未婚妻!
隨後又有幾個人陸續出現,都差不多一樣的說辭!
日子久了悲傷淡了,唯餘想念和感恩,律師告訴小曼,其實顧少鈞在她離開之後就陷入昏迷,一直到他心臟停止跳動都不再睜開眼睛。
他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久,遇到小曼之前,醫生甚至預測他最多還有八個月時間,可他硬是把八個月活成了三年!
讓律師把小曼帶走,除了不想她看到他那種樣子,傷心難過,最緊要的是避開唐家人,以及別的不利於她的事情。他不能兌現承諾和她相伴一世,總該保她一個平靜安寧、沒有煩惱的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