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沙是湘省省會，而湘省是長江流域的重中之重，雖不如江浙看似繁華，但歷來也都是民氣聚齊，財富流轉之地，而從位置上來說，它更是中國腹地，戰略要衝，是車馬舟船轉運之地。
所以，無論是哪種消費品，都會把爭奪湘省看作是重大戰略任務，哇哈哈把黃經理事件反饋到鳳凰之後，下面的人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連壓一壓的念頭都不敢有就報給了張峰。
張峰是知道這次交易內情的，當時就是頭皮一炸，出了這樣的事，不僅僅是合作上的問題，搞不好，萬一對方以爲是樑一飛的授意，更是對樑一飛商業信譽乃至人格上潑污水，就算宗卿厚不這麼想，但是心裡難免會有疙瘩。
當成宗卿厚來找樑一飛，樑一飛勸宗卿厚退出轉而支持自己，宗卿厚決定之後，從頭到尾都十分的配合，雙方合作的流暢無比，幾千萬的大錢，一個禮拜就湊過來了，反過來，輪到樑一飛這一方付出了，卻出了這樣的事，於情於理，都沒法交代。
所以張峰第一時間沒有像樑一飛彙報：這種破事，不查清楚，怎麼朝上報？找罵呢。
好在世上就沒不透風的牆陽光之下沒有秘密可言，真想查，哪裡有天衣無縫的陰謀？
解鈴還須繫鈴人，可是黃經理就這麼憑空消失了，張峰換了一種策略，沒去找黃經理，而是通過他父親的關係，搞到了電視臺的合同副本。
一看，和電視臺籤合同的是三株口服液。
這下大約就有點眉目了，於是向黃經理所在部門的同事，挨個打聽，還真有個人想起來了，以前黃經理有次酒喝多了，說什麼三株湘贛大區的一個副總是他姐夫，以後混不下去來找他什麼的。
又去人力一查檔案，這個黃經理就是去年下半年來的，以前有保健品的推銷經歷。
幾方面結合，答案呼之欲出。
黃經理人找不到，可三株湘贛地區總部總是不會跑的，張峰親自過去找，還真找到了，之前的黃經理，現在變成了三株湘贛大區的宣傳負責人。
兩方對質，黃經理當然不承認他從中搞鬼，只是說在鳳凰幹得不太愉快，自己家親戚叫過來幫忙。
當然，現在承認不承認，也無關大局了。
“這個情況，我馬上和宗老闆說一下，你之後親自寫一個詳細的報告，給我和宗老闆。”樑一飛說。
“那個姓黃的怎麼辦？”張峰在電話那頭問。
“整個人不必管他了，就算把他抓回來，也於事無補。”樑一飛沉吟了片刻，說：“你現在做兩件事，第一，後面的交接，包括廣告業務，一定要找信得過的人…嗯，這樣，剩下幾個主要地方，你和你最信得過的人親自負責，一定要確保交接順利；第二個，常沙那邊真的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不太可能，除非電視臺願意付很高的違約金，但是對方不鬆口也沒用。”張峰說。
“那有沒有其他辦法，可以補償一下哇哈哈？”樑一飛問。
“嗯……”張峰沉吟了片刻，說：“現在不好說，我儘量想辦法吧，不過一時之間想要找到像常沙這樣的重鎮進行補償，恐怕很難。”
“盡人事就可以，我們現在要拿出一個態度給哇哈哈看。”樑一飛說。
“好的。”電話那頭，張峰最後問；“樑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您怎麼知道是和三株有關？”
“你看一下今天的商報，第二版。看完之後你就明白了。先這樣。”
和張峰交代完畢，掛了電話。
辦公桌那頭，何新福一直在等着，樑一飛什麼也沒跟他說，但是光是聽樑一飛這幾通電話，他也能聽明白了。
怕什麼來什麼，沒想到三株居然已經朝華強下手了，而且偏偏選了這麼一個機會，造成了哇哈哈的華強廠的矛盾。
樑一飛掛了電話，沉默着什麼都沒說，似乎在想些什麼，何新福終於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得問：“樑總，我們應該怎麼辦？”
“老何，你別慌。”樑一飛比何新想象的要鎮定，說：“商業間諜在國外很常見，會有些麻煩，但沒有想象的那麼嚴重。”
一開始，樑一飛得知鳳凰裡還真有三株的人搞破壞，他自己內心其實是忽然慌了一下的。
鳳凰新傳媒有對方的人，華強廠會不會有？華山河那裡會不會有？匯德利有沒有，甚至新時代、嵐韻湖裡到底誰是自己的人，誰是商業間諜？
三株的那篇內部文章的確不是紙上談兵，已經開始動手，而且造成了不小的傷害。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敵在暗我在明，誰都不希望背後始終有一雙……或者說N雙眼睛冷冰冰的注視着，隨時可能下黑手。
而三株是一個龐大到令人髮指的企業，如果它把華強廠當成目標，那麼接下來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的爭鬥，想要繼續保住保健品這一塊賺錢，那麼必然需要投入更多的資源，這會打亂樑一飛的部署。
三株1996年的計劃是一百個億，這個是不是吹牛逼，現在不知道，但是95年，它的確完成了20個億的營業額，和這樣一個有着以億計的資金、幾百個分公司的龐然大物對上，連樑一飛都會覺得頭大如鬥。
而且，萬一雙方的戰火蔓延，很可能會燒到飲料市場，紅牛是樑一飛未來幾年主要的財富來源，影響到紅牛，不僅僅是少賺錢的問題，會導致他的大規劃朝後推遲，甚至有擱淺的風險。
重生一世，還有上輩子經商的成功、失敗經驗教訓，樑一飛覺得自己這輩子唯一的敵人，真正的敵人，就只有時間而已，除此之外，什麼事業、賺錢，這幾乎都是一定的。
保健品、飲料這兩塊，就是他在前期爭取時間最大的法寶。
要麼，就徹底捨棄保健品，壯士斷腕。但目前來看，兩年之內，樑一飛還的確捨不得。
但是在經歷了最初十幾分鍾，到了和張峰打完電話之後，他逐漸冷靜了下來。
事情來突然而已，但並沒有看起來那麼嚴重。
首先，華強還構不成三株的最大競爭對手，華強廠的幾款保健品只能算是一線品牌，並不是佔有量最大的頂級保健品，三株如果真的決定拿中華鱉精開刀，對於它所謂的‘一百億’目標，並沒有實質性幫助。
三株的內部文件，是要全面開花，把所有的一線品牌當作攻略對象，這次華強廠和鳳凰，很可能只是三株衆多下手企業之中的一個而已，未必就是隻對付自己。
至於嵐韻湖、新時代，根本不是保健品行業，可能性就更小了。
再者，商業間諜這種生物，到底能帶來多大的破壞，這其實是個未知數。
商業間諜，畢竟不是軍事間諜，絕對不敢放個炸彈搞點破壞什麼的，從姓黃的所作所爲就能看出來，他打死不承認，就是怕承擔責任--其實他的作爲，也並不違法，三株的這些商業間諜都是爲了錢，真敢冒着犯法風險乾點什麼的，畢竟還是極少數。
而自己現在的幾個企業，並非高科技企業，商業間諜能起到的威脅就更小了。
退後一萬步，以上這些都不成立，可日子還是要過，企業要發展，天天擔心這些有的沒得，疑神疑鬼，非但於事無補，反而會搞得人心惶惶，自己也慌。
做企業，說到底，關鍵還是要‘自強’，儘想着搞垮別人，提防別人，那是走了歪路。
當然，必要的防範措施還有要的。
想了想，對何新福說：“老何，這個事，你回去之後不要再公開提起。讓監察部的於和平配合你，暗中摸一下華強廠職工的底子。”
頓了頓，語氣放得輕鬆一些，說：“華強廠是生產部門，問題應該不大，關鍵是平穩，不要無事生非，反而惹出什麼亂子來。儘快摸排一遍，底子摸清楚了，讓於和平來我這一趟。”
自我安慰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要提防着，之前華強廠有個監察部，就是做內部督查的，不過後期華強廠一切順利，監察部任務不多，平時也不顯山露水--當然，這不一定是壞事，所謂密探嘛，在表面上看起來，當然越平庸無奇越好。
自己之前任命的那個監察部於和平，到底是平庸，還是不動聲色，通過華強廠的摸排，多少可以看出來一些端倪，如果他的確勝任，後面有更重大的工作等着他。
“那好，我回去就辦。”何新福感覺到樑一飛要說的已經說完了，很自覺的起身說：“樑總，那有情況，我隨時彙報？”
“好，辛苦。”樑一飛點點頭。
看着何新福的目光，難得的很柔和。
平時總覺得何新福這人沒啥能力，就是聽話而已，說真話，其實多少有些瞧不上他，覺得他也就看個家而已。
可是在發生這樣的事件之後，樑一飛忽然真真切切的覺得千好萬好，不如‘老實聽話’這一好，自己不缺好點子，在外面開疆拓土足夠了，有人能幫自己把家看住，比什麼都重要。
所以，下次於和平過來，第一個要細查的，就是何新福。
這樣的人，如果查不出來大問題，將來是真正可以重用的。
樑一飛送走何新福之後，拿起電話正要撥，手在按鍵上卻停住了。
按下了復位按鍵，直接撥了一個內部號碼。
“三手，立刻去查一下，今天有沒有去杭城的飛機，如果沒有，我們開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