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重遊,還是那別墅,還是那個人!
司馬晴川依然一身旗袍,此時正在認真地看着唐宋給他的答卷。
五分鐘過去。
她一動未動,甚至眼睛未眨一下。就那麼地端莊地坐着,望着手裡的那個小本子。
十分鐘過去。
她依然未動。
唐宋有些不解了,什麼情況?難不成這司馬晴川睡着了?
可是,睜着眼睛睡覺也不合常理啊?
這殘缺的《上林賦》斷斷續續,唐宋自然不可能完全補全了,他只是補了三句而矣。
僅僅三句。
可是,就是那三句話,司馬晴川卻足足看了半個小時。
這殘缺的《上林賦》,說她能倒背如流,一點也不誇張。
一遍又一遍,她每次讀,都覺得那三句恰到好處,就如同失散多年的雙胞胎姐妹,多年之後再次相遇般。
她研讀了多年,請教了無數漢賦專家,可是,卻都沒有滿意過,都沒有像今天這樣,就彷彿那三句話,天生就應該在那裡似得。
一個字,妙!
兩個字,絕倫!
“跟我走!”司馬晴川突然開口說道,隨即就起身,向外走去。
跟我走?
唐宋望着走在前面的司馬晴川,雖然說這旗袍不是那種高開叉的,可是,走起路來,還是能看到那若雪一般的肌膚。
好白!
好-性感!
唐宋嚥了口吐沫,話說,她讓自己去哪兒?
她在前!
他在後!
她不言!
他不語。
似乎很有默契般。
穿過一片梅林,眼前是一灣彎月狀河流,河流上有一架木橋,搭建木橋的木質極好,散發一股淡淡的幽香。
再向前走,是一片花海,花海後面是一座人工小山,山上鬱鬱蔥蔥,鳥鳴嬉戲,宛若世外桃園般。
唐宋已經有點暈了,這是把自己帶到哪兒啊?
就算滾牀單,滾草坪,也不用這麼講究吧?
突然,她停了下來。
他怔了一下,也停了下來。
正前方,一條幽長的彎曲小路出現在視野裡,路旁長滿了各種說不出來名字的野花,正盛開的花蕊上,蜂蝶翩翩起舞着。
司馬晴川平靜了下心情,這才變急步爲緩步,踏上了眼前這條小路。
唐宋很納悶啊,這就算劉姥姥進大觀園,也不過如此吧?
終於,唐宋看到了一家院落。
木屋,籬笆牆,柵欄門。
而院落四周則種着各式各樣的蔬菜,長勢極好。
再定睛一瞧,那柵欄門上方有一塊木匾,上寫着三個大字--長卿齋。
此時,司馬晴川停下了腳步。
唐宋也停了下來,嘴裡喃喃地說道,“長卿齋,看來這主人是將司馬相如烙印在骨子裡了。以其字取爲齋名。到是頗妙!”
司馬晴川聞言不由得一愣,他竟然能一語點破玄機。不過,想到他給殘缺《上林賦》填寫的那三句話,也就不足爲奇了。
此時的唐宋,已然猜到這長卿齋的主人是誰了。除了那司馬文還能有誰呢。
這個大家族的家主,卻居住在這樣一個院落內,與外界隔離,沒有喧囂,沒有車馬聲,甚至連蔬菜都是自給自足。
此情此景,到是讓唐宋不由得想到了唐代詩人劉禹錫的那篇名作《陋室銘》。
此時,一陣輕風吹來,傳來清脆的樹葉碰撞聲,以及股股醉人的菜花香。
司馬晴川正準備提醒唐宋兩句應該注意的事項時,卻聽到了一生都難忘的聲音,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
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單是這兩句,已然讓司馬晴川嘆爲天人。他竟然當真出口成章,原來傳言是真的!!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唐宋上前一步,來到一塊長着青苔嫩草旁,接着朗聲道,
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
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饒是司馬晴川滿腹經綸,此時也是瞠目結舌。
唐宋深吸了口氣,微微擡頭望天,接着感慨道,
可以調素琴,閱金經。。
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
木屋內,最近頗爲煩燥的司馬文,聽到這裡,整個人已經變得精神煥發,與之前宛若兩人。
內心裡,已然連說了三個好字。
怪不得,早上窗前有喜鵲報喜,原來是有高人造訪!
南陽諸葛廬,西蜀子云亭。
孔子云:何陋之有?
支壓一聲,木屋的門被人從裡面拉開,隨即一襲青衫裝的司馬文面帶笑意,親自前來爲這位高人打開了柵欄門。
不過,當看到心中高人的年紀後,頓時一驚。
“後生可畏啊!”心裡司馬文喃喃地說道。
“今早老夫就聽見喜鵲報喜,果然有高人造訪啊。請進,快請進!”司馬文很是謙遜地說道。
這到是讓唐宋有些不知所措了。一個大家族的家主,而且還是魔都三大家族之一的家主,竟然跟自己說請進,還稱自己爲高人?
這說出去,只怕三歲孩童都不信。
可是,他卻真真切切地發生了。
這也可以看出來,司馬文爲何能夠經營如此一個龐大的經濟帝國了。不驕不躁,永保初心,待人如賓。
唐宋急忙回禮,面帶笑意道,“爺爺,您請您請,我不過隨口胡言罷了。”
“被人叫了這麼多年爺爺,今天這聲爺爺,卻是老夫這些年來,聽得最舒心最舒暢的一聲!”司馬文哈哈一笑道。
司馬晴川聞言,不由得撇了一下嘴。敢情,我這些年都白叫您爺爺了,您老到底是誰親爺爺啊?這纔跟唐宋見一面,就如此偏心,也太沒有天理了吧。
司馬文這番話,若是被職場旁人聽到,立馬會三叩九跪行大禮認他當幹爺爺。這司馬文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再說了,認了這麼一個幹爺爺,房子車子女子還用愁嗎?
這層意思,唐宋自然聽出來了,不過,他想的卻是,這個司馬文好不地道啊,一見面就想佔我便宜,叫你聲爺爺那是出於禮貌,你丫的還登鼻子上臉了!“那我就只能改稱呼了,老人家,對就叫老人家!”唐宋一本正經地說道。
聞言,司馬晴川一驚,他竟然不領爺爺的情!
就連自認爲看破一切的司馬文也不由得一愣啊,老人家,這是什麼稱呼,似乎很多年沒有聽到過了?
“也罷,高人想怎麼叫就怎麼叫吧,只不過是一個稱呼而矣!”司馬文爽朗地說道。
“當真?”唐宋卻再次開口說道。
聞言,司馬晴川有種想掐死唐宋的衝動。你一根筋啊,寫詩填賦的智商去哪兒了?會說話不?
“當真!”司馬文很久很久沒有遇到這麼一個有點意思的人了。這個很久他已經忘記是多少年了,三十年還是?
“其實,我最想叫你---老頭!”
“唐宋,你休要得寸進尺!”司馬晴川頓時就勃然大怒了,在她的心中爺爺就是神格一樣的人物,從小到大,她最崇拜的人就是爺爺。而如今,一個年紀跟自己相仿的人,竟然叫自己爺爺老頭,簡直無法可忍。
如果司馬文不在場,司馬晴川一定會讓人撕爛唐宋的嘴的。
“唐宋,我記住這個名字了!”司馬文扭頭瞪了一眼自己的孫女,頓時司馬晴川就閉口不言了。
這樣的眼神,司馬晴川印象中,上一次爺爺瞪自己那是幾年前來着???
木屋,木桌,木椅,木牀!
屋內唐宋看到的一切,都是木製品,極爲平凡,就像尋常百姓家一般。只不過,如果非要說不同的話,那就是木質地面極爲乾淨,一塵不染。
唐宋跟司馬文均已落坐,而司馬晴川卻站在爺爺身後,一動不動。
司馬文盯着唐宋道,“高人。”
“那個,您叫我名字就行。”
“好吧,唐宋,敢問師從何人啊?”司馬文覺得,這個唐宋出口成章,必然是有高人指點,其小小年紀已然有如此才華,那麼指點他的那個老師,豈不--是真正的學富五車。
唐宋笑了笑,“其實,我是---自學成才。”
自學成長?司馬晴川鳳眸微微眨了下,眼神中充滿了質疑與不信。
自古文人多-毛病,這一點司馬文很清楚,於是便笑了笑,道,“那你上的哪所大學?導師又是何人呢?我雖然年長些,這有名的學校裡的名師,還是認識一些的。或許,我們還真有些淵源呢。”
唐宋苦笑,摸了摸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那個,其實,我大學沒上完,就被學校給開除了!”
聞言,司馬晴川險些笑出聲來。
不過,對於這番話,司馬文卻不信。沒有上過大學沒有老師指點,你當我司馬文白活了這麼多年啊!
“唐宋,剛纔大作,可有題目啊?”司馬文問道。
“《陋室銘》”
司馬文似有所悟地點了點頭,思量片刻之後,突然興起,道,“晴川,研墨!”
木桌,筆、墨、紙、硯,樣樣皆有。一襲旗袍裝的司馬晴川如同書童一般,安靜地在那裡研墨,手法嫺熟,力道不輕不重。
將紙平鋪好,凝神注視片刻後,司馬文提筆蘸墨,從第一個字到最後一個字,竟然一氣呵成。
唐宋很納悶啊,自己就有感而發地朗誦了一遍,這司馬文竟然都記住了,如此年紀,這腦子竟然還這麼好使?
停筆之後,望着這篇《陋室銘》,司馬文的眼神越來越詭異。
單從表達來看,它則是聚描寫、抒情、議論於一體,通過具體描寫陋室恬靜……
從寫作技術來看,區區八十一個字內運用了對比、白描、隱寓、用典等手法,而且壓韻。韻律感極強,讀來金石擲地又自流流暢,一曲既終,猶餘音繞樑,讓人回味無窮。
從線索看,以惟整整德馨的立意貫穿全文始終……
想到最後,這司馬文的眸子中竟然露出了一絲崇拜之色。
但下一秒,看到唐宋的年紀後,不由得疑心再起,這真的是他寫的嗎?而且那麼短的時間,幾乎沒有思考沒有揣摩-----不不,這絕對不是他寫的,而是那個指點他的老師。
當然了,既然對方不想明說,那司馬文也不再追問,笑了笑,盯着唐宋說道,
“唐宋,能讓晴川把你帶到我這兒來,想必一定各法皆通。來,你來點評下老夫的字如何?”
司馬文一言一出,司馬晴川就不得不開口了,
“爺爺,我帶他來,其實是因爲---《上林賦》。”
唐宋看得清清楚楚,這司馬文的表情在這一瞬間變了數變,先是驚訝隨即恍悟,最後卻又是驚訝。
什麼情況?
唐宋有點不知所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