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定南說完,齊國斌的表情慢慢融化了下來,一時間就像泄了氣的氣球,神情又一次掛滿了哀傷,聲音顫抖着說道:“老周,還是我去吧,現在醫院裡家屬的情緒可能不太穩定,我怕他們會對你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兒。況且我是今晚的值班領導,這事應當由我來扛!”說完他眼神堅定的看着周定南。
周定南也同樣眼神堅定的看着他:“老齊,難道他們對你就會理智了?你不怕我怕什麼!該來的始終會來,我是集團的董事長,我身上的責任不比你輕,這份擔子今兒咱老哥倆一塊兒擔!”說着周定南的手重重的拍在了齊國斌的肩膀上。
趕往醫院的路上,郭陽開着車,後排坐着周定南與齊國斌。這時周定南的電話響了起來,他掏出電話看了一眼屏幕,是市相關領導張會民打來的,不禁無奈的搖了搖頭,摁下了接聽鍵。
“張局,你好。”周定南的聲音有些沙啞。
“周定南,你現在在哪兒?”張會民的聲音從電話裡傳了出來,不溫不火聽不出有什麼情緒波動,但周定南知道此時他一定在壓着火氣。藍星集團是重點企業,周定南跟他也打過不少交道,張會民的其人周定南也有一定的瞭解。
“我和老齊正在去醫院的路上,放心吧張局,我不會跑的。”周定南直截了當的拆穿了張會民的心思,聽到周定南的話,電話那頭沉吟了一會兒,接着說道:“周定南你的爲人我也瞭解,如果我真覺得你會跑,現在給你打電話的就是公安的人了,唉”。
說到這兒張會民嘆了口氣,“這次我也脫不了干係,簍子捅得太大了,省裡已經組織了調查組,正在趕來的路上,你也趕緊回來配合調查吧,不管怎麼樣政府都會給你一個合理的答覆”。
周定南掛掉電話,臉上苦笑着搖了搖頭,見身旁的齊國斌正一臉關切的看着自己,只能長嘆了口氣,說道:“該來的,始終會來啊”。
C市第二人民醫院,是一家三乙大型醫院,因爲離得現場較近,所以救護車把傷者第一時間送到了這裡。
此時郭陽的車剛剛在醫院的停車場停穩,車裡一時間寂靜的令人窒息。即使在這也能聽到樓裡傳出的陣陣哭聲,車裡的三人沉默着,十五個年輕的生命啊,他們的親人正在裡面悲痛欲絕,這裡面白髮人送黑髮人者有之,幼子送父者有之,一副人倫慘劇的模樣。
郭陽打破了車裡的沉寂,他轉身看向坐在後排的二人開口說道:“爸,齊叔,現在裡面死者家屬的情緒很不穩定,你們就這麼進去,我怕......”“郭陽,你在這兒等着別進去了,這是我和老齊的事情,就算今晚他們想要我的老命,那就拿去好了。”說完周定南看了一眼齊國斌,二人相視微微點頭,打開車門走了下去。
郭陽坐在車裡愣愣的看着二人走下車,毅然決然的往醫院樓裡走去。想到裡面現在的情況,郭陽咬了咬牙關上車門跟了上去。
此時十五名事故死者遺骸正放在第二人民醫院,地下二層的太平間裡。因爲死者的家屬太多,加之有些死者遺容不是很容易讓人接受,所以在殯儀館來人整容之前,爲了安撫家屬悲傷的情緒,醫院只允許每家選一個代表,特別囑咐要年紀較輕,心理素質比較強的家屬去下面瞻仰遺容,其他人則在醫院一樓的大廳或者走廊裡,等着去太平間的親屬回來向他們描述。
周定南與齊國斌二人剛走進醫院的大廳,就看到了滿大廳或是黯然神傷或是傷心欲絕的死者家屬,二人愣愣的站在大廳門口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該說些什麼或者該向誰說。
“周定南!你還我老公命來!”一聲尖叫,蓋過了大廳裡的哭泣聲,一名看起來有七八個月身孕的年輕女子,猛地從一側向周定南撲了過來。她的舉動終於把大廳裡其他死者家屬的視線引到了二人身上。
跟在二人身後的郭陽,快步上前從身後小心翼翼的把撲向周定南孕婦拉住,此時大廳裡的人都站了起來,並漸漸的向三人圍了過來。
“你還我兒子命!”“讓我爸爸回來!”死者家屬憤怒的聲音充斥着整個大廳,一雙雙透着血絲的眼睛,狠狠地盯着周定南與齊國斌,就像下一秒就要把二人生吞活剝一樣。
郭陽拽着肝腸寸斷到發狂的孕婦,一邊張開另一隻胳膊,護着站在門口的周定南與齊國斌,一邊不停地喊着:“請大家冷靜!請大家冷靜一下!”
現在大廳裡的場面隱隱有些失控的跡象,讓郭陽急不可耐,卻又一時沒有辦法,羣情激憤的死者家屬隨時會淹沒正站在門口的周定南與齊國斌。就在這時一聲物體落地的悶響傳進了郭陽的耳朵。
剎那間整個大廳裡安靜了下來,就連正在與郭陽拉扯的孕婦也停止了掙扎,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郭陽身後,只剩下了粗重的喘息。郭陽緩緩地轉過頭,只見門口的二人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
“我是藍星集團的董事長周定南,這次事故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不管怎樣藍星集團一定會對此次事件負責到底,若是各位覺得我周某的性命能抵得上那十五個弟兄,讓我以命抵命也可以!”曾經面對薛家都未曾折過腰的周定南,此時在醫院大廳的門口卻深深地跪了下去,跪在了他死去的職工家屬面前。
“我是齊國斌,曾經上過戰場,我發過誓再也不會讓手下的弟兄丟了性命,今天我食言了!我的態度跟周董事長一樣,若是覺得我的命能抵那十五個弟兄,各位也儘可拿去!”齊國斌一個鐵骨錚錚的老兵,面對敵人從未皺眉,那些死在戰場上的弟兄,是他這輩子心裡最大的痛。如果當初他面對那些戰友的家屬,大概也是現在的樣子吧,現在如果能讓死者的家屬不在哀傷,他願意付出一切。
此刻發生的一切被剛剛趕到的,本來要採訪死者家屬的北方晨報記者看在了眼裡,接着她拿出相機對着跪在地上二人的背影,摁下了相機的快門。
瞬間簇擁在一眼肝腸寸斷滿含哀傷的死者家屬和跪在地上一心贖罪的周定南與齊國斌被定在了相框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