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弈露出嚴肅的表情說道:“對於湯立秋幫助鄧家的行爲,我們政斧應該表彰,但對湯家因此而要挾鄧家嫁女,這種行爲則必須打擊,嚴重的必須判刑。理是理,法是法,這種逼迫人家小姑娘嫁人的事既不合理更不合法。其實,湯立秋是一個好小夥,良心好、做事踏實,我相信將來會有人喜歡他的,一定會有女人願意嫁給他爲他生兒育女的。對於這一點,鄉親們請放心。我們不能因爲衝動,因爲意氣之爭而毀了這麼一個好青年,不能因爲爭什麼氣而把他送進監獄,那樣的話,你們不但不是幫他,反而是害了他。”
華弈熱情地說道:“湯家和鄧家是鄰居,他們的父輩就已經是好朋友了,本來就應該相互幫助,相互關照,俗話不是說了嘛,遠親不如近鄰,也就是說,有時候鄰居比親戚還好、還貼心,也比遠方的親戚還能應急。怎麼可能因爲湯立秋做了好事而讓兩家友好的鄰居成爲仇敵呢?我現在請求你們高擡貴手,放過他吧,不要再害他了。讓他過安靜的日子,讓他過將來的幸福日子,拜託各位!”
爲了能顯示自己是有水平的幹部,讓大家心裡產生更多的敬畏,華弈在說話中還是強迫自己加了幾個農民難以理解的詞彙,而不是一味的用口語迎合他們。因爲現在的人都對知識分子有一種敬仰和羨慕,如果一味地用樸實的語言說話,反而會讓人懷疑你的水平,讓他們對你的敬畏打上一點折扣。
第一次聽華弈做別人的思想工作,孟文天很是吃驚,他沒有想到這個之前還是暴力女的女子做起思想工作來還是一套一套的:難怪她父親讓她從警界退出來,原來她還有這個本事。
就在衆人若有所思的時候,一個女孩從人羣背後衝出來,大哭着跑到華弈面前,噗通一下跪了下來,哭着說道:“謝謝華縣長!謝謝華縣長!……”
接着,一個滿臉病態身子佝僂的男子則走到湯立秋父母面前,微顫顫地要跪下,嘴裡不住地說道:“我們鄧家對不起你們啊,對不起……”
湯立秋的母親連忙走上前一把扶住了這個男子,說道:“鯉魚兄弟,你別這麼說,華縣長說得好,我們是鄰居,本來就應該相互幫襯。應該的……”
華弈嘴裡這麼說,實際她自己的內心還是覺得湯家受了一點委屈,鄧家做事有點不地道,特別是鄧家的女兒不應該這麼早就和賀家的兒子賀劍飛來往:
即使她還沒有跟賀劍飛談婚論嫁,但她的行爲也無異於在往湯立秋這個老實人的傷口上撒鹽,難道你就不能等事情平緩了再說?
當然,她估計這個女孩也有她自己的想法:如果不這樣做,不做的這麼決然,不做得這麼絕情,她就徹底沒有了繼續讀書、將來考大學的希望,她就會輿論逼得跟湯立秋結婚生子,一輩子都呆在這貧瘠的地方。
想到這裡,她又覺得她的行爲情有可原。
旁邊的孟文天心裡也是五味雜陳,他悄悄地哀嘆了一聲。無論是用“家家都有難唸的經”,還是用“清官難斷家務事”,都無法解釋他此時心裡的感受。
他沒有再看悲悲慼慼的鄧家人,也沒有看強裝笑臉的湯家人,而是將目光看向遠處的羣山。在那裡是嶙峋的怪石,是黑色的山巒,是長得奇形怪狀的雜樹……
他心裡默默地想:“茅草村真是茅草村,何時能發展起來?這次鄧家、湯家、賀家之所以鬧起來,其根本還不是因爲貧困?沒有這個窮字,就不會發生這一切。有了這個窮字,以前發生過械鬥,今後還會發生械鬥。……,要不我幫一下湯立秋,這老實人真的太委屈了,不幫他我心裡會內疚很久很久。可我怎麼幫他呢?”
他可不是慈善家,不可能平白無故給對方一筆鉅款,而是應該幫他找一條致富的途徑,讓他通過自己的勞動和汗水來發家致富,來贏得女人的芳心。
不知道什麼時候華弈走到了他身邊,低聲而關心地問道:“你在想什麼?”
孟文天笑了笑,說道:“同情心有點氾濫。不知道湯家莊這裡有什麼特色產品沒有。”
華弈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用同情的目光看了遠處人羣中低着腦袋的湯立秋一眼,說道:“聽說這一帶的黃牛肉不錯。章海青每年過年都要通過章慶豐宰殺幾條黃牛,然後把牛肉送到他們所結交的官員。……,要不,我們在這裡搞一個特色肉牛養殖基地,把他給安排進來?他不是有不錯的家畜餵養技術嗎?”
孟文天笑了笑,說道:“到時候再看吧。”
單戶農家餵養一頭羊、一條牛很容易,但要開辦一個養殖基地可不是簡單的一件事,不僅僅需要資金,更需要各方面的配合:飼料、畜舍、治病防疫、銷售、管理……
當然,最關鍵的是必須請專家來考察、論證這裡是否適合進行黃牛的大規模養殖。
本來不準備在鄉下吃飯的華弈卻在湯家人的熱情邀請下,還是答應了去湯石坪家吃中飯,一方面是照顧他家的面子,拒絕他家的邀請肯定會讓他家感到難堪。二方面她也想了解一下有關本地的特色產品,想問一問有關黃牛或其他家畜的養殖情況。
既然華弈答應了,孟文天自然不會拒絕,他可是習慣在農村吃飯的。
下午,孟文天、華弈、魏銳以及湯石坪等人朝碾盤口的賀家趕去:今天賀家人可是約好湯家人打一架的,勸散了湯家人,華弈只是完成了一半的任務。
離開湯家莊不到三里路,孟文天他們就遇到了正等在那裡的一羣賀家人。他們的人數比湯家人多得多,林林總總有一百來人的樣子。這些人不是拿着鐵棍、木棒,就是扛着鋤刀、菜刀,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
但聽說並證實華弈是副縣長又是谷口鎮的代理鎮長,而且她已經把湯家人勸散後,賀家人也焉了,不敢殺向湯家莊的湯家,只有爲首的幾個人站出來爭辯着、訴說着。
他們所說的無非是湯家人兇殘無理、賀家的委屈無奈,說自己這些人是如何如何的通情達理,罵對方是如何如何橫蠻可恥。但沒有多久,他們也停了下來。
實際上,賀家的人與湯家的人一樣,現在都有點騎虎難下了,並沒有人真的希望永遠打下去,更不希望自己和家人親友出現死傷,他們都只是爲了爭的一口氣,爲了爭一個面子而已。
現在有了華弈出面,湯家人又沒敢過來,他們自然也就藉着這個臺階下了。
事情能夠如此順利解決,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在賀家這些樸實農民心裡,還有一絲不好意思說出口的內疚:不管怎麼說,畢竟是賀家的兒子把人家湯立秋的老婆給拐走了,理虧在先。而鄧家的女孩也可以說是嫌貧愛富、忘恩負義,愧對湯家。
在他們心裡,湯立秋扯不扯結婚證,湯鄧兩家辦不辦酒席,湯立秋都已經是鄧家事實上的上門女婿,那個女孩就已經是他的老婆。在谷口鎮這種偏僻的鄉下,很多農家孩子結婚都沒有去鎮裡扯結婚證的,都是辦一餐飯就算結婚了。最多遇到需要結婚證的時候,他們再去補辦。
嬌滴滴的老婆被人拐走,這事擱誰身上都不舒服,都令人氣憤。在他們看來,湯家的行爲有點情有可原。
善良的人很容易從善良的角度思考別人。
湯賀兩家的矛盾很快就解決了,至少表面上是解決了,至於他們今後會不會再打架,孟文天和華弈不知道,暫時也管不了。
看看時間不早,而天氣又開始變壞,頭頂的烏雲越來越多,華弈決定打道回府,結束今天的調研。
孟文天自然不會反對,兩人告別魏銳和湯家人賀家人,騎着自行車就踏上了回谷口鎮的山路。可是,他們的動作雖快,天下雨的速度更快,他們還沒有回到鎮裡,天上就下起了大雨。雨是如此的大,以至於他們騎在山路上都看不清小路,加上不時打雷,爲安全起見,他們就找到一家住在山腰的農戶,借他們的房子躲一下雨。
房子的主人大都不在家,他們在自家的水田忙着插秧,只剩一個耳背的老太太。
兩人跟老太太打了招呼,見她聽不到他們的話,他們只好自己拿了椅子在堂屋坐下來,一邊聊着天一邊等着雨小下來。
看着被大雨籠罩的羣山,華弈隨意問道:“文天,你說這麼多石頭山,能不能用它們來做水泥?”
孟文天也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石頭山,問道:“你想在這裡辦幾件實事?……,誰知道這些石頭適合不適合做水泥原料。不過,我估計這些石頭就算能做水泥原料也沒有用,這裡的交通太不方便了,就是有水泥也運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