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綿綿,正是下雨的好時節。
早幾天劇組就通過當地氣象臺得知了這兩天會下雨,因此,將一些雨中的戲碼都集中到了這兩天來拍攝。
紅玫的戲份剛好便有這麼兩場雨中的重頭戲。
一場是白薔薇身敗名裂身無分文又得知父親病重急需一筆款項救助茫然不知所措在雨中徘徊的戲,一場則是被秦蘇帶回家中後,受不住心中的煎熬又再次奪門而出,遇到了前金主王益的戲。
雨花紛紛揚揚,路上的行人打着各種顏色的傘匆匆而過,穿着一條暗紫色流蘇裙的白薔薇緩緩地出現在鏡頭前。那沉重的步伐,死氣沉沉的眼神,佝僂的身姿,加上這逆着人潮方向茫然前進的場景,一種黯淡傷感中縈繞着若有似無的絕望無助的氛圍,便悄然形成。
隨着鏡頭慢慢地拉近,雨中獨行的白薔薇那張慘白的小臉出現在鏡頭裡,雙眸黯而無神,嘴脣蒼白,整個人竟像是從深淵中爬出的絕望者,周身的死寂和沉鬱,濃郁得似要化成實質,讓人也不由得跟着心絃顫了顫。
不知道在雨中獨自行走了多久,白薔薇不知何時遠離了人潮,找了個角落,緩緩地,緩緩地蹲下來,像個流浪的小孩,無助地將自己縮成一團,似乎只有這樣的姿勢,才能給她一點安全感。
暗沉的天色,下着大雨的街道,角落裡蜷縮成一團的身影,顫抖着,蜷縮着,整個身子,抖得厲害。
沒有哭聲,只有不受控制地戰慄,可通過鏡頭,就能夠感覺到女子的哭泣。沒有聲嘶力竭的嚎啕大哭,有的只是本能地抑制了所有聲音的戰慄。也許到了如今這般田地,對於她而言,連放聲大哭都成了最大的奢侈。
她又有什麼資格聲嘶力竭呢?
如果她沒有大手大腳,沒有因爲貪圖一時的享受,隨意地賣掉公寓,賣掉周身的奢侈品,又怎麼會到現在連給父親的醫療費都拿不出來。
不知道戰慄了多久,察覺到一下一下打在自己身上的雨滴竟然不知何時沒有再鞭打着她的身子,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的女孩,緩緩地擡起頭。
鏡頭裡的女子,臉色越發蒼白,雙眸被淚水浸潤得如煙似霧,越發有一種撲面而來的哀痛和懊惱。風聞有些驚喜地看着鏡頭中直視着鏡頭,將面部表情做了個完美的詮釋和特寫的女子,示意二號機位行動。鏡頭中的畫面一轉,隨着女子微微擡頭的動作,鏡頭裡出現了一條很普通的牛仔褲,隨着鏡頭的緩緩上移,在一件格子襯衫上面,是一張美麗動人掛着濃濃的擔心的面龐。
直到這一幕戲通過了,蘇心看着正被工作人員圍着,毛巾、薑茶伺候的紅玫時,心還是在砰砰砰地跳動着。今天這一場戲之前,蘇心就已經同紅玫有過幾場對手戲。她承認,紅玫很強,甚至有時候也不得不服氣都承認,當初風聞中意紅玫來出演女主的道理。這個今年上半年纔要畢業的女孩子身上,沉澱着一種難言的韻味。明明在這個俊男美女多如牛毛的圈子裡,紅玫的相貌並不顯得多麼出彩,可偏偏卻能夠一眼就抓住人的眼球。無關乎相貌,只是一種氣場,一種沉澱。
蘇心對待工作很認真,有一股拼命三郎的架勢,可這種氣勢對上紅玫的時候,不知爲何卻總是未戰先輸了三分先機。蘇心總有種感覺,每一場戲,紅玫似乎都有一種主導整個畫面的恐怖本領,甚至,她在想,也許只要紅玫願意,她便能夠成爲每一個畫面當之無愧的主角。
而這種感覺在今天的這一場雨中戲後,更加明顯了。
未戰先敗的感覺,很不好受,蘇心不自覺地回想起紅玫那時的眼神,很奇怪,現在回想起來,蘇心只記得那一雙眸傳遞的震撼,連周遭的雨絲,和紅玫的面部表情都有些記不真切。只是那個眼神,卻讓她不由得戰慄。
這個叫做紅玫的女子,真是讓人不容小覷。
蘇心突然有些明白爲什麼張繁會如此在意紅玫,這個對手太強,進入這個圈子的人,其實都有種想要成爲人羣矚目的焦點的**,而當自己的生命中出現了這樣一個無論何時無論你表現得多麼出彩,都會搶了你的風頭的對手的時候,又怎麼能夠不心懷忌憚!
紅玫喝完了姜濤,不動聲色地衝着一邊的蘇心點了點頭,對於蘇心的打量微微在心底起了些波瀾,轉瞬,又將重點放在了下一場戲上。和紅玫對手戲的演員名叫黃斌,也算是演過蠻多類似的配角的戲份了,扮演起紈絝子弟來,很是拿手,那表情姿態動作臺詞,絕對會讓人有扁他一頓的衝動。
暖了一下身子後,紅玫就拿掉身上的毛巾,又灌了一杯薑茶,再次進入雨幕中。
白薔薇雖然跟着秦蘇回了她同姜濤的家,卻因爲之前成名時對兩人的冷嘲熱諷,而導致姜濤心底有些怨氣,見秦蘇帶着白薔薇回來,不由得嘴皮子上多說了幾句。白薔薇即使落魄如斯,心底也不由得還殘存着些許傲氣,特別是在這羣同她一樣北漂之人時,就更加倔強了幾分。得知秦蘇和姜濤現在生活小有起色後,就更是覺得難堪,便奪門而出。
只是,賣了公寓,身邊又沒有什麼錢財,家裡那邊又等着治病的費用。再一次置身於雨幕中,想着秦蘇和姜濤那個時侯同樣落魄到極致,也是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了,卻還是東山再起,有了現在的小窩,和小有成就的事業。心底倒是少了些許之前的暮色沉沉。
大千世界,繁華紅塵,偏偏卻無她容身之所,遊蕩在大街上的白薔薇,就像風中的蒲公英,水面上的浮萍,沒有根,只能隨波逐流。
不知不覺中,就晃盪到了她初次見到王益的酒吧門口,也許,白薔薇只是在最絕望的時候,想起了當初同樣接二連三受到打擊,以爲自己無出頭之日,來到酒吧借酒消愁卻遇到王益的時光。
這一次,白薔薇心底,不由得又產生了奢望。
最後,站在雨幕中,看着霓虹燈閃爍的酒吧招牌,白薔薇猶豫再三,還是沒有踏足這方天地。也許,本能地,白薔薇也知道,真的踏進去後,她的人生會就此難再回頭。
有時候,我們不得不感慨造化弄人。
在白薔薇踉蹌着步伐準備離開的時候,卻發現了從酒吧內出來的王益一行人。
再次見面,王益依然是西裝筆挺外表俊朗的風流王子,而她卻被打落塵埃,成了這渺小天地裡一顆不起眼的塵埃。王益一行人甚至連個眼角的餘光都沒有施捨給佇立在雨中的白薔薇。等到王益身邊的人將王益的車開了過來,一行人準備上車的時候,一直呆呆傻傻地佇立在那裡的白薔薇,纔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衝進了人羣中,扒拉住了王益的衣襬,哐啷一下,直直地跪了下來。
“王益,王益,我求求你,幫幫我,幫幫我!”於白薔薇而言,王益的出現無疑是她絕望世界裡的一盞明燈,雖然,事後證明,這個男人不過是披着光線外表的毒罌粟。可於王益而言,面前有些面熟狼狽不堪的女子,不過是如螻蟻般渺小的可有可無的存在。
不知道再給白薔薇選擇,白薔薇會不會後悔,自己沒有早一刻離開,或者,自己在這一刻衝到了這羣餓狼面前。也許很多年後,等到白薔薇再回首的時候,纔會想起這一刻,這個高高在上的男人眼中的鄙夷和漠然。
男子骨節有力的修長手指頗爲嫌棄地彈去了白薔薇緊緊抓着他衣襬的手,然後皺了皺眉頭,對着身邊的保鏢說了一句:“飯桶,連個女人都擋不住。”
之後,才慢條斯理地看了一眼還在不停地呢喃着“幫幫我”,整個人像是馬上會崩潰的白薔薇身上,半晌,才似是想起了什麼,脣角似笑非笑地勾起:“想要我幫你,憑什麼?你有什麼值得我幫你的?”
不知道是不是連日來的打擊讓白薔薇過於心力交瘁,以爲逮到了救命稻草的白薔薇,只是不停地呢喃着“幫幫我”,竟是彷彿沒有挺清楚王益的這句話。
王益頗爲不耐地看着跪着的白薔薇,一個眼神示意,剛剛被訓斥過的兩保鏢,立即架起了跪在地上的白薔薇,而這舉動,總算是讓白薔薇從過於激動的情緒中緩過了一點神。
王益大概也懶得跟這女人廢話了,直接丟下一句話:“想要我幫你也可以,就看你付不付得起代價了。周董和李董都對你還算是有些興致。”
瞳孔驟然放大,面上憤怒與羞辱交織,整個人似乎用盡了全部的力氣,要掙脫兩個保鏢的挾持,即便如此,還是踢踏着雙腿,想要狠狠地踹向說出如此無恥話語的男子。
“你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就來找我。”王益說完這句話,就懶得看白薔薇一眼,轉進車子闔上了車門。
兩個保鏢也鬆開了對白薔薇的禁錮,坐上另一輛車,揚長而去。
閃爍的燈光下,白薔薇眸底原本還僅有的一些驕傲和倔強,也慢慢地低沉。那彷彿熄滅了所有的光華的雙眸,一如這個城市,許許多多曾經懷揣着夢想最後又因爲種種原因,而不得不熄滅了所有的火種的年輕人。
紅玫儘量揚起笑容,衝着工作人員道了謝,只是,情緒還是有些沒有從方纔激烈的震盪中回過神來。所幸,今天這一場戲之後,就沒有她的戲份了。她可以回去好好休息一下。紅玫按了按額角,深呼吸了一下,調整好自己的心態,將那些負面情緒驅散後,同劇組的人打了招呼,回到房間,衝了個澡,心情倒是舒坦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