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乎是下意識的,立即朝着冷傾看過去。
腦子的思維還未運轉,動作已先行。
顧臨淵驀然走到冷傾的面前,修長的手指攫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擡起頭來。
冷傾吃痛皺起眉頭,不得不隨着顧臨淵的動作強行揚起下巴。
在看到冷傾那幾乎腫脹到充血的半張臉時,顧臨淵原本如墨的眸子裡更是閃過一絲沉凝之色。
眉頭瞬間皺了起來。
這女人,是豬麼?
居然會讓別人把她打成這個樣子也不還手的?
明明從前,誰該招惹她,她能火爆到把人的房頂都給掀了。
現在站在他面前的女人,還是不是當初的那個冷傾?
顧臨淵胸口一震,一絲奇異的感覺在他的胸前涌動,讓他說不出話來。
冷傾不知道顧臨淵這個動作是什麼意思,她幾乎是立即伸手,想把顧臨淵的手掰開。
可是無論她多麼用力,顧臨淵的手就彷彿鐵鉗一般,牢牢的桎梏着她的下巴,連一絲鬆動的跡象都沒有,他那雙深邃的眼眸之中,凝着翻涌如波濤般的暗涌,似乎隨時都會爆發出來。
很明顯,顧臨淵生氣了。
可他,是因爲什麼生氣的呢?
自己沒有得罪他,也沒有再欺負林子窈,畢竟如今的她,活的連條狗都不如,沒有資格欺負任何一個人。
當然,更大的可能是,看到她這張臉,顧臨淵就會沒來由的生氣,所以,他的情緒纔會一再的失控。
可是怎麼辦呢?她已經躲得夠遠了。
“顧總,能不能請你鬆開一下,你弄疼我了。”
冷傾垂着眼眸,一字一句的說道,即使是這樣,她說話的語氣也很平和,不敢有一絲質問的意思。
現如今,無論她如何,她都並不敢惹怒眼前的男人。
“這樣就知道疼了?我以爲你喪失痛覺了。”顧臨淵冷哼一聲,忽然鬆手,語調不屑。
冷傾踉蹌後退,慣性讓她差點跌倒在地。
對於顧臨淵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她不懂事什麼意思,只能點頭規矩的說道:“是,我下次會注意。”
此時此刻,林子窈的臉色幾乎要黑的擰成水來。
爲什麼,臨淵哥哥來探她的班,還要去管那個女人的死活?他不是告訴過她,最討厭冷傾那個女人麼?不是討厭到恨不得她死麼?
那爲什麼,他還要上前,去詢問她呢?
剛剛,她都說了自己的手很痛了,臨淵哥哥不僅沒有問她一句,反而走到了那女人的跟前?總不會是,臨淵哥哥還心疼她?
這個想法頓時讓林子窈覺得心裡不爽到了極點,她絕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她連忙走上前,再度挽住顧臨淵的胳膊,半撒嬌半認真的說道:
“臨淵哥哥,你怎麼都不理小窈了?難道你誤會是小窈故意把冷傾姐姐給打成這個樣子的麼?那你可冤枉我了,小窈不是這樣的人啊,是因爲冷傾姐姐的戲不好,一直不過,我沒辦法才這樣的,真打只是爲了效果更逼真而已,不信你可以問問導演。”
林子窈抱着顧臨淵的手臂撒嬌。
一口一個“冷傾姐姐”,還有那嗲到骨子裡的語氣,都讓冷傾着實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以前,冷傾很喜歡在顧臨淵的面前撒嬌,喜歡用這樣的語氣和他發嗲。
可是那時候,顧臨淵明確的告訴了她,不喜歡女孩子和他撒嬌。
從此以後,冷傾再也沒有這麼做過。
可是如今,看着林子窈撒嬌如此的得心應手,而顧臨淵沒有半分不悅的表情,她才恍然大悟,其實他並不是不喜歡女孩向他撒嬌,唯一區分的是,和他撒嬌的對象是誰。
聽到這話,顧臨淵抿脣,彷彿是在思索,又彷彿是在等着另一個人的開口。
只是從頭到尾,他的視線,都不曾從冷傾的臉上移開。
他眯着細長的眼眸,想要從這女人的臉上看出哪怕一絲破綻端倪來。
畢竟從前,冷傾那樣愛吃醋的性格,每每他多和別的女人說上一句話,她都會吵鬧的天翻地覆。
如今,看到這樣的一幕幕,她反倒是,半點反應都沒有了。
甚至表情麻木,如同一個木偶袖手旁觀,站在那裡,而這所有的一切都和她五關。
一種遽爾的惱怒從心頭陡然升起。
他順勢握着林子窈的手,輕笑一聲,轉頭看向她,無比寵溺的說道:“我當然不會懷疑你,小窈,只是這個女人讓你的手那麼痛,我在想,我應該如何懲罰她。”
聞言,冷傾的臉色驀然一凝。
“真的嗎?”林子窈喜上眉梢,整個人頓時如同小鳥一般輕輕的倚靠在了顧臨淵的肩膀上,如今,她看向冷傾的眼神,便是完全的鄙夷和得意了。
“其實不用這樣的,小窈只是隨口說說,並不是真的那麼疼啦,臨淵哥哥千萬不要那麼做,我看冷傾姐姐,也不好過,希望她以後,能夠快點提升演技吧,不然在娛樂圈裡,她這樣的,很難混下去的。”
林子窈一臉認真的說道,實則是暗諷冷傾,爲了把這個聖母的光輝角色貫徹到底,她還頗爲真誠的對冷傾說道:“冷傾姐姐,我是認真的,如果以後你混不下去了,可以來找我,看在前後輩的關係上,我會讓臨淵哥哥,給你一份工作,所以,你也不要擔心。”
當然,她也只是說說而已。
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她肯定會是第一個上去踩一腳的人。
冷傾覺得眼底有些刺痛,不僅僅是因爲顧臨淵和林子窈挽在一起的手,還有顧臨淵剛剛所說的話。
她原本以爲自己不會再有絲毫的在意。
可是真的面對的時候,她發現自己並不能做到淡漠無視。
果然還是她太天真了。
這個曾經她用生命愛過的男人,付出了最慘痛代價愛過的男人。那種刻骨銘心的感覺,她從未忘卻,不過是選擇無視而已。
如今,既然無視不了,那麼她就躲開。
冷傾默默的垂下眸子,不發一言,便打算真的離開。
只是這一次,她才一轉身,一陣巨大的暈眩便襲了過來。
冷傾感覺到整個地面都是處於搖晃的狀態。
她伸手,想要抓住什麼東西來穩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卻在片刻之後,整個人頹然朝着地面倒去,整個人,瞬間,便失去了知覺。
等她再次醒過來,已經又是在醫院裡了。
呼吸之間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冷傾輕輕的咳嗽了一聲,有些虛弱的打量了一下週遭。
大概還是上次她住的那個病房,她微微皺起眉頭,看着點滴瓶裡的藥水一點一點順着輸液袋而滑落,視線也跟着往下移動,然後,就看到了坐在牀前的男人。
男人微微低着頭,一隻手正在翻閱什麼雜誌,而翻閱的那隻手,骨節分明,白皙修長,也曾是被她無數次誇讚過的。
男人如同神祗一樣的側顏,逆着光,美好到近乎失真。
如果是從前,冷傾一定會忍不住花癡一番,儘管被嫌棄,她也會再湊上去跟男人討要一個麼麼噠。
但是現在,她卻連靠都不願再靠上去,甚至覺得,這只是一個夢。
顧臨淵沒有那麼好的閒情逸致,守在她的病牀前。
聽到冷傾的咳嗽聲,顧臨淵擡眸,把手中的雜誌放下,不鹹不淡的問了一句:“你醒了?”
冷傾抿着乾涸的脣瓣,輕輕的“嗯”了一聲,隨後就不再說話,也不再看顧臨淵。
他們兩人之間,如今能說的,還有什麼?
“你知不知道,你臉腫的樣子跟個豬頭一模一樣?”顧臨淵看着冷傾一副不願意和他多說的模樣,不由得挑起眉頭,緩緩的開口:“以前你不是很囂張麼?怎麼,現在從老鷹變成小雞了?”
聽到這話,冷傾覺得有點好笑,尤其是這話還是從顧臨淵口中說出來的。
“顧總,是您一手把我變成了今天這樣,爲什麼還要質疑我爲什麼會變這樣?或者,你希望我和林子窈小姐大打出手麼?那樣你不會覺得心疼?”
冷傾慢悠悠的說道,說完這話她又覺得自己的語氣有點重了。
畢竟,小楓還要依靠顧臨淵治療,她也不應該,在他的面前情緒失控。
所以說完這句話之後,還未等顧臨淵回答,冷傾又立刻說道:“當然,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因爲現在的我,沒有這個資格,也絕不會這麼做,我唯一想做的,只是做好我的工作,掙我應該掙到的錢,那樣就足夠了。”
說這話的時候,冷傾的眼神飄向窗外。
看着窗外的一片繁花似錦,枝繁葉茂,她的眼神,有幾分空靈。
顧臨淵看着她平靜無瀾的側臉,彷彿想要看清那淡漠的容顏背後是否隱藏着波瀾,這一切,會不會只是她的僞裝?
但是片刻之後,他發現自己失敗了。
“冷傾,你真的變了。”
良久,顧臨淵站起身來,緩緩說道。
他的神色,頗有幾分複雜。
“如果不變的話,我還有我的家人,可能只能等死了。”冷傾自嘲一笑,把視線從窗外轉向顧臨淵,眼中,有一絲暗芒微微閃過。
“以前的一切,我不想再去多想,只是如今,我唯一所期盼,就是顧總你可以放我一條生路,至少,不要阻斷我賺錢的機會,你知道,我需要賺錢,而我也知道,您並不想看到我這張臉,”
冷傾斟酌着自己的言語,神色有幾分真摯:“如果顧總願意給我一個機會,那我也可以保證,在您出現的地方,有多遠滾多遠,絕不會污染您和林小姐的視線,你覺得這樣,如何?”
這是冷傾能想出來最好的條件,她沒什麼籌碼好和顧臨淵交換,這一點,她覺得是自己唯一能夠和顧臨淵談判的。
聽到這話,顧臨淵的眉頭驀然皺起,看向冷傾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你想和我說的,就是這個?”
他面無表情的說道。
從送她到醫院到在病牀旁守了她整整半天,甚至連公司裡的事情都放在一邊,就在顧臨淵也覺得自己一定是發瘋的時候,這女人醒過來,沒有一句謝謝,開口就是要和他劃清界限?
好,好的很。
“我實在沒有什麼其他的,可以入您的眼了。”冷傾依舊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樣子,她看了一下時間,甚至貼心的提醒了顧臨淵一句:“顧總,時間不早了,我覺得您還是去陪林小姐吧,要是她知道你來了這裡,一定會不高興的,至於我說的,我覺得您可以考慮一下。”
她可不想,因爲顧臨淵,而再度被林子窈刁難。
“冷傾,如果我想要你死你以爲你和你家人還能活到現在?”半晌,顧臨淵冷笑一聲,頗有些好笑的說道:“你妄圖和我談條件,真是愚蠢到了極點。”
更準確的說,是不知好歹。
“或者顧總能明確告訴我,我應該怎麼做,這樣,我可以少犯錯,少惹您不開心。”無奈之下,冷傾只能如此說道。
她都提出了主動消失,爲什麼顧臨淵看起來,還是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那麼她,真不知道怎麼做了。
“想知道怎麼做是麼?”
聽到這句話,看着女孩仍有着蒼白之色的清秀小臉,那雙漂亮的眼睛裡,的確有着疑惑和迷茫。
顧臨淵心頭一動,眸子促狹的眯起,他緩緩低頭,靠近冷傾的耳畔。
陡然縮短的距離讓冷傾的身體爲之一顫。
顧臨淵在她的耳邊輕輕的呼出熱氣,隨後輕聲呢喃:“我把你留在身邊,就算是隻豬,也該知道,你現在要做的,是想辦法如何討好我。”
“我開心了,當然會放你和你的家人一條生路。”
歸於曖昧的言語和語氣,頓時如同電流一般流過冷傾的全身,她的臉頰,不爭氣的紅了起來,頃刻之間就變成了煮熟的蝦子。
顧臨淵,要她討好他?
如果她沒有聽錯的話。
可是之前的幾年裡,她不是一直討好着他麼?討好到自己卑微如同一條狗,討好到他甚至都毫不留情的罵她犯賤。
他明顯不喜歡她這樣的行爲。
難道不過幾個月,他的口味就變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