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星臺。
中高孤峭,橫空生煙。
傅幹深壑,下臨寒水。
竹樹虯鬆節節而上,覆空如綠雲,遮天蔽日。
陳巖坐在臺上,目光銳利,力量一轉,眉心顯出日紋,隱有金池,浴光生輝。
轟隆隆,
下一刻,
一縷莫名的氣機之上九天,在不知道幾萬萬里的虛空中,溝通自亙古就存在的大日,煌煌威勢,鋪天蓋地。
嘩啦啦,
剎那間,即使是在夜裡,周圍也是垂下如珠簾般的光線,自上而下,落到谷中,倏爾衍化出種種焰花,宛若實質,叮噹作響。
風一吹,虛空生赤,映照周圍。
“咄。”
陳巖用手按在眉心,口吐真言,大日之力在自己靈竅中升騰,按照一種玄妙的意念,纏繞和組合,要凝成一尊先天之神,御使大日,巡遊虛空。
咔嚓,咔嚓,咔嚓,
力量凝結,無數的日芒跳躍,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陽剛,爆裂,難以控制。
這就是天地之間最爲玄妙之一的力量之一,不同於五行之氣。
“嗯?”
陳巖一個沒注意,剛剛凝聚出的先天之神影子散去,靈竅傳來一陣難言的疼痛。
“呼,”
陳巖連忙散去力量,漫天的異象消散,只剩下空谷餘音,嫋嫋不斷。
“還真是不簡單。”
陳巖揉了揉眉心,看着月寒山瘦,淨煙瀰漫,嘟囔一句,這可謂是他修煉一來,第一次見門而不入。
明明是窺得門徑,可是怎麼努力,都踏不出關鍵一步。
千頭萬緒,剪不斷,理不亂。
這就是法身修煉的困難,即使是他資質高絕,依然是困難重重。
“急不得。”
陳巖雖然第一次遇到這種修行難題,但心態依然是不疾不徐,從容自若。
“不能這麼苦練,得想一想辦法。”
陳巖眸子深深,天門上星雲連綿,寶珠和寶鏡徐徐轉動,灑下清輝。
轟隆隆,
正在這個時候,一道晴虹貫空,煙光如暈,生姿纏香,倏爾往下一落,然後一名青年人展袖出現,劍眉入鬢,眉分八彩,有一種昂揚之氣。
青年人立在臺上,大袖如翼,雙目如電,似乎能夠撕裂夜空。
“還是一個劍修。”
陳巖修煉過無形劍,對劍道並不陌生,一見此鋒銳不可阻擋的氣勢,就知道對方的來歷。
“看來天工院能到這一步,可不只是朝廷的大力支持。”
陳巖目光閃了閃,大笑一聲,道,“來人可是黃久文黃道友?”
“不錯,”
黃久文上前一步,突然目光一凝,似乎嗅到某種氣機,眸子一亮,道,“想不到陳道友也精修劍術?”
“肯定是比不上黃道友。”
陳巖笑了笑,身姿如鬆。
“那就見識一下。”
黃久文陡然清嘯一聲,並指一劃,憑空出現一道劍氣,純白如霜雪,只是斬出之後,就化爲漫天劍光。
轟隆隆,
劍光一分二,二化四,四成八,八成千千萬萬。
這一刻,劍光中有大日,有月華,有星辰,有山河,有草木,有百姓,有火焰,千姿百態,各不相同。
彷彿是一劍當中,演化出整個世界的種種。
陳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複雜的一劍。
“好劍法。”
陳巖讚歎一聲,身子一拔,手指一撥,無形劍自掌中射出,似左似右,似前似後,滴溜溜一轉,劍光自世界萬象中穿過,直取中宮。
“咄,”
黃久文神情不變,神念一引,劍光再起變化,太極,陰陽,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星,八卦,九宮。
剛纔的世界萬象似乎被剝離了浮誇,顯出本質。
何爲世界本質,就是最簡單最純粹的規則。
“一劍衍萬法?”
陳巖目光一凝,刺到半截的劍光突兀消失,然後一閃,卻出現在對方的眉心,然後發出一聲清唳的鶴鳴,凌空斬下。
嘩啦,
無形劍未到,黃久文眉心就爆發出一團耀眼的星輝,似是煙光,上下浮動。
叮噹,叮噹,叮噹,
兩人都是用劍比拼,收斂力量,動作快如疾風閃電。
一個是劍法超神,一柄法劍,就可以演繹萬萬千千的劍術,複雜到令人難以想象。
一個是法劍詭異,有形無形,一念之間就可以在虛實間變化,讓人防不勝防。
一旦動手,就是針尖對麥芒,互不相讓。
好一會,陳巖一收無形劍,身子後退,避開劍光,開口道,“黃道友果然劍法高明,我不是對手。”
黃久文挽了個劍花,止住步子,想了想,才搖頭,道,“你的法劍很獨特,這介於法寶和神通之間,神出鬼沒的,不應該放在正面比拼。”
“哦,”
陳巖手一擺,放置好雲榻,請黃久文入座,道,“黃道友指點一二。”
“可。”
黃久文坐下後,毫不客氣,道,“劍法千變,運乎一心,你的想法還是太過拘束,不夠天馬行空,和有形無形的劍術並不完全契合。”
頓了頓,他繼續道,“陳道友應該還是鬥法過少,要知道,劍乃主殺之器,不可藏於匣中太久,掩過鋒芒,就會生鏽。”
“法劍飲血,以血洗劍,纔是正途。”
“劍修並不是好戰,而是劍心如此,順其心意,纔會該出手,就出手。”
“明其心,握其劍,昂然向前。”
“這個道理。”
陳巖聽完之後,久久不語,皺眉沉思。
自從他修道以來,在各大勢力中輾轉騰挪,抓住每一個機會,不停地跳躍,發展根基,收取資源,不斷向前。
這樣的發展,時時刻刻都是在刀尖起舞,總是要面對突如其來的各種麻煩,抽繭剝絲地解決問題,是對於神魂有着非比尋常的淬鍊。
能夠修爲一路晉升,離不開這個過程。
但是,過多的算計,過多的爾虞我詐,過多的輾轉騰挪,卻讓自己的劍道變得扭曲,甚至不進而退。
事實就是這樣,他是心有千千結,彎彎繞繞很多,但劍道卻是直至本心,直來直去,兩者有不小的衝突。
“該怎麼辦?”
陳巖揉着眉心,想着想着,忽然有一個念頭,人如劍,劍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