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長，我對這幾項議案。原則上是很贊成的，如果真的落實了，對我市的經濟發展，無疑能起到很大的促進作用。”
趙師範一開口，還是照着規矩來的，先就來個“原則上贊成”，也是下級對上級說話的必須技巧。
柳俊微笑爲禮。
趙師範說的是“如果真的落實了”！問題的關鍵在於，所有副市長都認爲這幾個議案不大可能落實得下去，尤其是第一個議案。
“市長剛纔提到的第一項議案，全市改善公路交通網絡，這個非常好。我簡單算了一筆賬，按照市長的規劃，三年之內，要完成所有國道、省道、市級公路和縣級公路的升格改造，最少需要投入四十個億！”
副市長們頓時倒抽一口涼氣。
趙師範停頓了一下，接着說道：“我們潛州市，去年的財政總收入，是七點三個億。其中增值稅和營業稅，各是九千萬左右，企業所得稅四千二百萬，個人所得稅三千一百萬。城市維護建設稅兩千七百萬，房產稅兩千萬，印花稅、城鎮土地使用稅、土地增值稅、車船使用稅加起來大約一千萬，屠宰稅一千一百萬，農業稅四千萬，農業特產稅三千萬，耕地佔用稅、契稅加起來五百萬，國有資產經營收益三百萬，國有企業計劃虧損補貼八百萬，行政性收費收入八千五百萬，罰沒收入八千萬，土地和海域有償使用收入三百萬，專項收入兩千萬，其他收入六千萬。一般預算收入合計六點六個億，另外還有基金收入八千萬。去年全市財政赤字七千萬！”
趙師範將市裡的財政收入明細一一列舉出來，柳俊聽得很認真，不時微微頷首。蓋因趙師範報出這些數據的時候，基本上都是脫口而出，並沒有去看面前的筆記本。可見這些數據，已經深深刻在在他的腦海裡，熟極如流。
對於這樣工作細緻的幹部，柳俊一貫是很欣賞的。
不過欣賞歸欣賞，趙師範的話卻是說得明明白白，市財政在虧損。去年的財政赤字達到了財政總收入的百分之十左右。這是一個很驚人的比率。
當然，柳俊久歷地方，知道地方政府還有一些額外的收入，不用在財政收入的統計中列出來。不過估計也就將將能補上赤字的窟窿。盈餘是不會有的。
照這個財政收入的情況來看，潛州市的可用財力，基本枯竭。就算一分錢不花在別的地方，全用來修路，也需要五到六年的時間，才能完成柳俊所提出來的修路方案。
趙師範嘴裡不說反對的話，卻以實實在在的數據，直接推翻了柳俊的“宏偉藍圖”。
就這麼一個家當，您柳市長看着辦吧。今年還遭了洪災，各項收入必定大減，支出卻是大大增加，中央和省裡，會有一定的補助，不過與四十個億的修路費用，相差不可以道里計。而且中央和省裡的災後重建補償款，都是專款專用的，潛州市政府也沒有那麼大的膽子，挪去修路。
你把這些錢拿去修路了，嗷嗷待哺的災民怎麼辦？
趙師範說完，端起水杯喝水，並沒有接着對第二項第三項議案發表意見。光是第一項就通不過了。
副市長們都擡起眼睛望向柳俊。且看這位“口出大言”的市長同志，還有甚的言辭要說。
柳俊微微一笑，不徐不疾地說道：“師範同志對本職工作很認真，值得我們大家學習。潛州市的財政狀況，如同師範同志所言，確實是很嚴峻的。我提出來修路，也沒有想要打市財政的主意。”
聽了此言，大家更是驚詫莫名。
修路不打市財政的主意，難道天上能掉下錢來？
趙師範想了想，很謹慎地問道：“市長的意思，是向上級求援？”
趙師範這個揣測，不爲無因。市裡沒錢，又要修路，似乎只有向上面伸手了。可是中央財政和省財政，也不是你老柳家開的，四十個億，說要就能要到的嗎？就算你老子是副總理，也不能如此偏袒吧！
柳俊依舊帶着溫和的笑容，說道：“向上級求援，當然是必須的。中央財政和省財政的錢袋子，咱們肯定要打打主意，好歹叫他們支援一點。”
與會副市長們就露出了會心的微笑。衙內就是衙內，果然手眼通天。沒有這個底氣，也不敢胡亂開口說改造全市交通狀況了。
“不過，上級也有上級的難處，中央財政和省財政，都不是十分的寬裕，全國全省要花錢的地方很多。他們能夠支援一點，但大頭還得我們自己想辦法。”
柳俊又緩緩說道。
大家又愣住了。合着這錢，還得着落在潛州市？潛州市這頭羊身上，能產出這麼多羊毛？
稍頃，分管交通口的副市長季安東說道：“市長，是不是本地集資啊？”
季安東四十六七歲，在副市長中算是比較年輕的。他口裡雖然提出了這麼個辦法，心裡實則是不以爲然。集資修路，在村級公路是可以的，很多村子爲了早日通公路，村民們自覺集資，市裡縣裡再適當補助一點，將公路先修起來。
但是縣級公路和市級公路，就不適合用集資的辦法了。可以向相關企業集資一點，也不會太多。潛州沒有多少外來企業，本地企業盈利能力比較好的，都已經納入稅源，重點徵收，額外集資，難度很大。企業也不是搖錢樹。況且今年剛剛受了洪災，無論村民還是企業，都急着等米下鍋，哪來的餘錢集資修路。
然而既不用市財政投入，又不能全部依賴上級的援助。除了集資，季安東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了。
柳俊臉上浮現起讚賞的笑容，說道：“不錯，安東同志提出來的也是個好辦法。不過解決不了根本，大家再好好想想。一起出出主意。”
到了這個時候，大家更是驚疑不定。瞧柳俊的樣子，是成竹在胸，彷彿這筆四十億的鉅款，就揣在市長大人的口袋裡面，隨時可以掏出來一般。柳市長只是在引導大家多開動腦筋而已。
這個市長辦公會議開出了新意，市長竟然出“腦筋急轉彎”題目了。
不過會議的氣氛是被成功調動起來了。不再想剛纔那樣沉悶。副市長們當真一個個開動腦筋，仔細尋思起來。
說到錢，還有一個來路，就是向銀行貸款。只是四十億鉅款，又沒有抵押，哪個銀行肯貸啊？這個主意，休要提起。
“市長，我聽說沿海地區，有和企業合作修路的，收費公路……”
趙師範認真想了想，以不確定地語氣說道。
“對，是有這樣的先例。”
柳俊臉上的讚賞之意愈濃。怎麼籌錢，只是他要考慮的一個方面，另一個方面，他就是想要逐步改變這些副手們按部就班的老思路，給他們換換腦筋，不要太死板。
潛州市兩套班子，很明顯存在着活力不足的問題。不改變一些陳舊的觀念，經濟騰飛永遠只是鏡花水月。一個好的領頭人，就要擔負起這個改造觀念的重任。
趙師範的精神一陣振奮，似乎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線希望的曙光。不過這個振奮也沒維持多久，馬上就黯淡下來，輕輕搖了搖頭。
單是修一條主幹線，搞成收費公路是可以的。但柳俊提出來的，乃是一攬子的解決方案，總不能把全市的每一條公路，包括鄉村公路，都搞成收費的吧？修路是爲了交通順暢，這搞得到處都是收費站，誰還願意來啊？
而且設立收費站，是需要經過省政府批准的。
副市長們冥思苦想了一陣，紛紛搖頭，確實想不出好辦法來。
柳俊微微一笑，說道：“我給大家說說沿海城市和玉蘭市長河區的一些做法吧，也許對大家有所啓發。沿海地區建設工業區的速度很快，主要是當地政府和羣衆，自動自發的投入到工業區的建設之中去。先把廠房，公共設施這些東西都建起來，然後再出租出去，投資商不必一次性投入太多的固定的投資，相對來說投資成本就小了很多，大家也就樂意過來投資。我在長河區的時候，是貸款修路，以長河區未來的增值收益做抵押，向銀行貸款，然後把公路、廣場等基礎建設搞起來，帶動了房地產的升值，再通過土地轉讓的收益，歸還銀行貸款。其實操作得當的話，還有很多的盈餘。也就是說，我們先把未來的錢提前透支了。”
副市長們都是一震。
“寅支卯糧”這個觀念，他們以前不是沒有動過腦筋。但是這個“卯糧”也是有限的，不能增值，把“卯糧”都支光了，也頂不了大事。
而柳俊現在要預支四十億“卯糧”，大家實在想不出，潛州市哪來那麼大一塊“卯糧”。
柳俊略略頓了一下，眼神再次在副市長們臉上緩緩掃過，說道：“其實，我們有錢。潛州很有錢，不過暫時是死錢。得想辦法，把死錢都盤活，變成活錢，才能起到立竿見影的效果。”